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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遞來一隻用紅布裹著的物什,看來比手掌稍大一些。紅布揭起,原是一方古硯。雙手將其高託於頭頂,他道,“小婿不敢竊據岳丈之物,這方‘笙磬同音’今日便物歸原主!”

“你於我身旁帶走的,是這整座溫府加之亦不及其萬一的珍瑋。區區一方‘笙磬同音’又算的了什麼?”搖頭咳下幾聲,溫商堯朝杞晗微笑道,“起來吧,既已是一家人,便不必動輒行此大禮了。”

溫子衿聽見父親將自己比作“稀世珍瑋”,心頭已有所感,再看他病容憔悴鬢髮全白,鼻腔酸得更要逼下淚來。

“草木榮枯,滄海陵陸,渾噩度日倒也罷了。”溫商堯將嘉賞目光重又投回杞晗,頗有些自嘲地笑道,“今見這般英英玉立、翩翩風流的公子,方才驚覺歲月挼我老,直教人‘不羨神仙羨少年’。”杞晗為妻子扶起,亦開顏笑道:“酴醿為花則清妍,酴醿為酒則濃醇。各有各的妙,各有各的好,實與時節年歲無忤。”言罷,二人同時大笑。

溫子衿見到自家夫婿與父親相談甚歡,不單全無齟齬隔閡,更不時放聲而笑,自打跨入府門便始終緊擰的心也稍感寬慰了些——只當杞晗獨對自己時的冷漠源於他佛緣未解,一時半刻還入不了“俗”。她心忖此刻不該有人妨礙了這翁婿間的融洽和樂,便朝堂內的雲珠使了個離去的眼色。

“我要向雲珠姐姐學些針線烹煮的女兒家的事,便不在此攪擾爹爹與晗哥哥了!”還未得來二人回應,溫子衿便親親熱熱挽上雲珠的胳膊,將她連拉帶扯推出門去。

雲珠見了溫子衿仍有些怵,怯怯不敢相近。倒是對方眉眼低垂地走上前來,一張圓潤臉頰頗見赧色地說,“子衿那日但是胡言,姐姐年紀較子衿稍長,便大人大量,不和子衿計較了罷!”雲珠的性子素來溫和體己,自然頜首應允,抿唇而笑。倆人還未邁入庖房,已頭挨著頭偎在一起,渾似親生姐妹。

往日在溫府,這煙火油膩的庖廚之地最是溫大小姐嗤之以鼻,不屑邁入的。見身前的白衣美人生火煮水這類瑣事做來全都有模有樣,遠比嫁作人婦的自己更為熟稔,不由愕然道:“你可是相府的千金小姐,如何做得這些?”

“一開始確實做得不慣,可幾次一來,反倒漸漸不做不慣了。”雲珠一面凝視爐火小心煎藥,一面又道,“溫小姐,莫怪雲珠多嘴,哪個爹爹不疼愛女兒,哪個爹爹又拗得過女兒?便是你大喜之日,國公雖不令府中人前往,可他自己卻不顧風雪催急、不顧病重畏寒地去了,只為親見你出嫁——”不待對方話畢,溫子衿早已秀鼻酸透,那雙與她爹爹極為肖似的深長眼眶中滿噙淚光,顫聲道,“子衿其實都知道……可那日不知怎麼就以髮簪扎傷了他……”

“傷已好得差不多了,唯可惜留了個疤痕,本來他的手真是比進貢的緞子還好看的……”忽而雙頰生緋地痴痴笑起,忽而又眉黛深顰面悵然愁思。雲珠兀自走神半晌,方才發覺了自己的失儀。於是慌張別過臉去,小聲辯說,“雲珠只是覺得,國公的手一點不似那多年持刀仗劍的武將……哪有一個武將的手能這般滑如脂膏,白如木蘭的……”

本欲三言兩語搪塞心意,豈知卻紈素墨洇,越描越黑。一張額寬頦窄白綢也似的臉上霎然繡出兩朵紅豔海棠,索性罷口不言了。

溫子衿一壁默默聽著一壁偷偷瞟了雲珠好幾眼,只覺這熠然爐光前的美人杏眼橫波,櫻口點丹,軟媚嬌豔之態呼之欲出,便連同為女兒家的自己瞧了也頗感心動。她忍不住湊頭向前,貼近她的耳畔問,“你當真喜歡他?”

“當真喜歡。”咬著嘴唇點了點頭,吐出的聲音已嬌怯不可聞。

“諾,這個茉哥也喜歡爹爹!那日恰是她的壽辰,她來府裡的時間不長,府裡本也無人知道。可偏偏爹爹記得,還說她想要何物皆可取求。豈知她不要黃璧白玉,不要銀屏金器,不要綾羅綢緞,但求爹爹寫幅字贈她。她閒來無事便將那捲軸摟抱在懷,喃喃自語,痴痴傻笑——自以為沒人知道,卻被我看了見。”溫子衿以眼梢遙遙一指趨步廊下的一個美貌丫頭,又衝雲珠搖了搖頭,全然不解道,“你們到底喜歡他什麼呀?論年紀,他已近不惑,大出你們一倍有餘;論樣貌,他勉強也算好看,可到底不及二叔——”

“子衿!”

似是杞晗的聲音。這個聲音帶著撾鼓行軍的高亢急切,全不似杞晗往日的內斂溫雅。溫子衿微微一愕,疑心自己聽得錯了。

未聞妻子回話,冷冷目視著溫商堯的杞晗復又高聲喊出,“子衿!”

無暇愣怔疑惑,溫子衿急急邁門而入——彷彿一腳就踏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