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將酒暈一衫青
漠北秋風呼嘯,千里之外的洛陽卻是秋色分明,又是一年佳節到來。
隨重陽佳節臨近,洛陽的商戶變得忙碌起來。百姓紛紛出戶採辦節日所需物件,不亦樂乎,整個洛陽上下沉浸在佳節臨近的喜悅與激動之中。
然而與王城繁華喧囂相比,城外山水,別有人間。
山遠近,路橫斜,蜿蜒的山路盡頭,一灣碧水清澈如鏡,水畔竹林間一座小築安靜地棲息其中。
江水清幽,扁舟緩慢而過,水紋清淺漣漪。遠遠的,有菱歌涉水而來。
採蓮女在小舟上划船而歌,輕風拂動她衣裙下襬,拂動她鬢邊萬縷柔絲。
那是一曲由漢賦譜成的小調,纏綿悱惻卻朗朗上口。
歌聲甫歇,便是一陣格格嬌笑。
小築外,小僮托腮正看那採蓮女看得發呆,忽然聽得腳步聲走近了。
小僮聞聲抬頭,迎著來人一笑:“七爺來了呢。”
來人便長笑,嘩地開啟扇子:“墨予,你家公子可在麼?莫不是又去上山採藥了吧?”
“沒呢,這一回七爺來得正好!”墨予笑呵呵地道。
一言未畢,竹簾子被一隻白玉般的手掀開,一人低首走出來,立在廊下,便在那微風中淡淡一笑。
“慕隱兮見過七爺。”
一盞青燈,一扇屏一張琴,幾卷道經,小築裡的擺設極其簡單,卻無端透著清雅之風,便如慕隱兮一襲青色長衫,舉止之間清風醉人。
容熙拉過竹椅子自個兒坐了,挑眉一笑:“隱兮,最近身子可好?”
“還好,慢症候,自小便習慣了。”慕隱兮便在這寒暄中露出隱隱笑意,彷彿窗外竹葉上一枚清靈的露水,不帶絲毫塵埃。“七爺呢,一切還好麼?”
“萬事順心,只差那麼一丁點兒。”容熙輕嘆一聲,目光定在了慕隱兮身上,“只差隱兮上好的一壺碧清檯。”
嫋嫋騰起的暖意自杯盞傳遞指尖,容熙望著慕隱兮泡茶嫻熟的動作,眉宇間沉沉倦意漸漸淡去,心底卻有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暗升化作一縷茶香,沁人心脾。
每每踏進這一方小築,寧靜清幽之感便能撫平心底的緊張與疲憊。
第一次見他,他臨窗而坐,手執書卷,雍容沉靜之中透著一股天然風流。
一襲青衫,恍如窗外素竹,忽地眼眸轉了過來,天淨秋思,清澈而沉靜,與世無爭的韻味。
若說朗墨是冰雪,冷意初融;慕隱兮便是美玉,溫潤清雅。
這念頭悄然無息地爬上心頭,容熙眸子一縮,竟不知為何要並肩評價,當真糊塗。
“古來惟有酒偏香。”容熙淺呷一口,“也只有隱兮偏好這一口淡茶馨香。”
“茶香沁人心脾。”慕隱兮淡淡道,“喝久了喝慣了,偶爾卻也會想酒香醉人的好處。”
“哈哈。”容熙長笑,“下一回我便帶著洛陽最好的牡丹酒,咱們紅爐溫酒,秉燭夜嘆,如何?只怕隱兮身子受不得長夜不眠,第二日便要臥床不起了罷。”
慕隱兮聞言挑眉:“七爺將我比作那玉郎衛玠,一夜暢談落得大病一場,卻不知算到底,衛玠是心甘情願。”
“隱兮當真是個妙人。”容熙笑得意味深長,“將隱兮比作衛玠,衛玠清談誤國,如此想來,倒是辱沒了你呢。”
說罷,金邊玉骨扇嘩地一收:“隱兮做這山中高士,到底是做那陶淵明呢…還是諸葛孔明?”
一字字清晰無比,落到心上,震開一片迴響。
心神震顫,慕隱兮豁然抬眼,眼底的水色彷彿破碎了,然而只是瞬間,再抬眼便已是平靜如昔。
四目相對,忽然一切都安靜下來。
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水中的茶葉顫了顫,緩緩下沉了。
容熙站起身子,信步走到書架前,指尖撫過一卷卷史書,笑得更是隱秘,卻也犀利無比。
他不信,一個真心歸隱山林之人,還會遍讀通史經籍。
心懷天下。這件事情在他初次遇見慕隱兮,便已經知曉。
再回身,慕隱兮望著他,唇角緩緩浮現了微笑。
一絲絲笑意便已經足夠,足夠說明這彼此已經達成某種共識。
容熙蹭蹭幾步走過去,對著慕隱兮吐出一句:“君子一言。”
“一諾千金。”慕隱兮淡笑著回答。
風送花香,穿窗而來,簾外又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