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9部分

皇上和斯無邪因為三皇子出生遭人毒手的事鬧得正僵,又在冷漠的斯妃那裡討不到歡心,深夜醉酒突發奇想,直徑到了久未問津的潘妃的住處。潘妃來了月事,唯恐皇上覺得晦氣,情急之下將伺候的宮女往床上一推,自己躲到了旁屋。第二天,皇上醒來,才發現抱錯了人。看宮女隱忍微顫模樣,終究心軟沒有問罪,索性給了宮女個名分。這宮女,便是他的母親,蕭姬。蕭姬快臨盆的時候,荷花開正盛,侍女慫恿她去看看,她去了,就再沒回來。遊離是在水中出生的。皇上舞劍歸來,路經後苑,見荷池染血,躬親下水將他中撈起,又將腰間寶劍推出鞘口些許,劃斷臍帶分開他和他曲腿死去的母親,賜名,遊離。

遊離的眸色極淡,就像荷塘裡的水。性子很沉又很柔軟,就像荷塘裡的淤泥。長得如同荷池碧影,心思卻像碧影下沉寂的黑影,清水泥沼兩相溶,叫人看不清。遊麟很喜歡欺負這個老九,看起來很老實,怎麼欺負也不生氣,可是,一個從不生氣的人,還能算作老實嗎?

遊麟想過很多手段欺負他,裝神弄鬼恫嚇他,撕壞他的書本,讓他給自己當馬騎,讓他替自己寫功課,讓他給自己暖腳打扇,讓他上房抓貓下水捉魚,將他的制策換成淫詩春宮圖。諸如此類。遊離從不笑,也未哭過。每一低眉抬眼,永遠都似賞著遠山近水,神情沉澱是極有韻味的寧靜。遊麟實在沒轍了,只好親了他一口。他依然神情如故。他明白,遊麟的離經叛道萬般變化,與他的意必固我萬般不變,底下有蘊著相似的東西。只是境遇不同,表象不同。他不怪他。

只是,隨年齡漸長,事情漸有些蹊蹺了。向來孤傲的遊琴,竟然常來與遊離一敘。

遊琴是他們九兄弟中最有才情的,排行老四,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四書五經過目不忘,可惜體質羸弱,不如從小吃下雪蓮生龍活虎的遊麟,不能習武。有人話說得難聽,說斯家陰盛陽衰,洞房花燭夜,姐弟同床侍君,遊琴指不定是誰的兒子,只會習女子事枉作男兒身。

九歲的遊琴聽得此言,咬牙闖入上駟院,硬要去駕馭外藩進貢的紅鬃烈馬。烈馬奮鬣揚威,橫衝直撞,誰也止不得,直直奔向往上駟院挑小猴子的遊麟,遊麟彼時十歲有餘,處變不驚側身一躍,抓轡翻上鞍將遊琴抱穩,單臂將韁繩綰纏,兜旋數步便勒止了馬。烈馬為遊麟馴服,親暱舔他頸側,他笑如春水眼底波光瀲灩,撫著烈馬紅色的鬃毛,輕言細語,你就叫紅纓了。至始至終,未問遊琴是誰,也未看遊琴一眼。

“那個時候,桂花開正好。三哥抱著我,在馬背上,總角掃了桂枝,花落了我倆一身。”遊琴談到遊麟時,總是帶著無限的憧憬和靦腆的笑意,這樣卑微的神情與他向來清高孤傲的氣質相沖,無端流露出幾分落寞。

遊離不知遊琴來意,只是默默聽著遊麟的壯舉。遊麟常與他來往,他自然對遊麟的事瞭若指掌:五歲與蛇共室,斬之。七歲巡狩,與十二歲的遊聿遇狼,彎弓輕發一箭驚走遊聿坐騎,獨自留下來,周旋獵了四頭狼,最後馬疲為狼群撕咬,匕搏殺狼王,血淋淋爬上樹等來救兵。九歲時,失手燒了潘妃的浣花齋,潘妃容貌全毀,父皇將他和餓虎關在一處,他的手臂讓虎撓傷,卻剝下一張完好的虎皮獻給父皇。

“他那樣狂放無羈的人,連自己的胞兄也厭惡,卻時時刻刻看著九弟你。”

遊離無聲看著遊琴,舉手投足文人情懷,卻滿腦子游俠妄想。眼高於頂所以才會被遊麟那些表象吸引。

“咱們兄弟之中,他誰都敢欺負。唯獨對我不聞不問,甚至不屑於看我一眼……”遊琴看著遊離,笑得些許自嘲,“我知道。因為我的舅舅是斯無邪。因為我只會舞文弄墨,什麼事也做不到。上元節時,父皇叫我什麼?遊棋。遊棋……”

“四哥。”人生不如意事十八九。遊離很想這麼對他說,如果老是為旁人左右,在乎旁人的喜惡,一輩子都會軟弱。這是出生卑微的他,從小總結出的道理。可是他不能說,因為遊琴說的話,已逾越了可說的範疇。

“如果他能如看你那般看我,我便得救。”遊離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在他面前,遊琴愈發說得驚心動魄:“少時我不懂,飛蛾為何痴於案燭,甘受焚身之苦。如今看來,情之一字,與焚身之苦相較,又何如?”

遊離不得不發一言:“遠觀冰魄,熒熒似火。近而知寒。”

“……九弟,我有法子讓他永遠記得,這世上有個叫遊琴的人,曾守在他身邊,愛過他,愛著他。此生為賭,為我見證!”

一陣風吹過,捎來蕭瑟秋意。金陵王府的桂枝微動,幾粒碎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