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的時候,他獨自在皇宮內的一處高臺上彈琴。我站在高高的階梯下靜聽,他的琴音愈來愈激揚,到最後,我居然聽見一聲“嘣”的聲音,琴絃似乎斷了。我衝上去,只見他雙手攏在袖中,一見我來,抬手將琴拋下了高臺,將琴桌也掀翻了。
“皇上,請息怒!”
他看了我半晌,沒有說話。等我以為他不會開口了的時候,他旋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拉著我的手,飛快地拾級而下,我幾乎是被他拖下了那高高的階梯。他將我一直拖進紫陽殿。
“皇上,這是要幹什麼?”他的貼身太監大驚失色地問道。
紫陽殿是處理朝政的地方,早朝,便是在這裡舉行,殿中坐北的高處,是金碧輝煌的龍椅,奢華的明黃簾幕垂在後方,龍椅高高在上,散發著無窮的惑人之力,引誘著人踩著別人的頭骨與鮮血也要向上攀登。
“滾!”胥太厲對那太監怒喝了一聲,那太監連滾帶爬地閃了出去,順便揮手招走了侍立於殿中的所有人。
“維生!”
“皇上,臣已經不是維生王了,臣只是丞相之子秦寶。”我躬身揖道。
他英挺的眉倒豎了起來,又無可奈何地平放了下來,低著頭,憤恨地道:“我感到噁心。”
“為何時噁心?”
他抬頭看了看我,才道:“也許你會笑我,是花穎君那個賤人。”
“皇上不是不在乎什麼血親的麼?從前對秦寶不也是這樣說過?”
他抬手,想碰碰我的臉,但是又放下了:“我是說過我會罔顧血緣,那不代表是對所有人都會那樣,只對你,秦寶,我才不在乎血緣。”
“我不是你的兒子。”
“我知道。”
“如果是的話,你照樣會感覺到噁心。放心,你有這樣的感覺是正常的,證明你並沒有全然的扭曲,錯的是花穎君,你只是錯在不知情。”
“到了今天,也只有你肯對我說句好話,秦寶,有沒有人說過你良善?”
“皇上不必對我講這麼老套的臺詞,我是什麼樣的東西,我心裡最有數了。”我垂下頭。
“我並沒有碰你,你又何必自輕自賤?”他抬腿走向龍椅,用手撫摸著龍椅扶手上的龍頭,用指頭摳著上面的龍睛,他忽然扶住了胸口,身形一斜,差點摔倒,我要上前扶住,他卻抬手揮開了我。
“皇上身體不舒服?”
“沒有什麼,只是中毒罷了,活了四十來年,從剛出生就跟毒藥打交道,習慣了,沒事。”他扶著龍椅喘著氣,有氣無力。
我下的毒被他發現了?!藥效發作了?!怎麼辦?死不認賬還是?
看著他落寂的背影,我不知怎的,一跪在地,以額搶地道:“臣有罪,毒藥是臣下的,請皇上殺了臣吧!”
他轉過身,看了我半晌,突然哈哈大笑,笑得最後咳出一口血來,滴落在墨色龍袍上,沒入黑暗,倒也不見鮮紅。
“臣……臣罪該萬死……”
“秦寶,起來!”
“臣不敢!”
“我叫你起來!”他聲音加重了,我無奈,只好爬了起來,他一手扶住我的肩膀,一手抬袖擦了擦我額頭上沾的若有似無的幾粒灰塵,我平生第一次覺得受寵若驚,生怕下一刻,自己的胸膛便會插上他仇恨的尖刀。
他用顫抖的指尖點了點我的鼻頭,道:“秦寶真是可愛,你下的那點子毒,量不夠,早被我逼出體外了。你當我四十年來與毒藥打交道是打假的?誠然,那些份量,足夠普通人死了,可對我,效用還大不過一劑瀉藥。”
“怎,怎樣會……皇上為什麼沒有怪責於我?”
“我知道你恨我,所以我允許你搞些小動作,你下的毒,藥性那麼溫柔,我怎麼忍心責怪你呢?哈哈……我周圍形形色色的人,也只有你身上,還可以看到一點點良知。”他說完,又轉過身,俯瞰著高高龍椅下面的大殿,清朗的聲音帶著艱澀迴響在大殿中:“這次的毒,是我有史以來最重的一次了,試了許多種方法,都沒有解藥。我想,這次是老天讓我逃不過此劫了。哈,誰讓我荒唐到連親生兒子都睡了呢?”
我趕忙拉住他的衣袖道:“那不是你的錯,那是花穎君在報復!”
“他報復什麼呢?無非是我將他娘扔進了青樓,又命主考官剝奪了他的狀元之名。可這不至於會讓他拿自己的身體來騙我,他要的是什麼你知道嗎?是這個!他苦讀詩書,出賣色相,拉攏朝中忠臣,全都是為了這個!我從未如此後悔饒過一個女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