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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麻子沒了。”魏謙忽然開口說。

魏之遠抬起頭,看見魏謙的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地板上,直覺他的話不是對自己說的——魏謙不管自己怎麼稱呼,從不對他和小寶直呼“麻子”,都是“你麻子哥”。

所以魏之遠識相地沒吭聲,靜靜地聽。

魏謙把他攬得緊了一點,男孩溫熱的體溫給了他難以形容的慰藉。

這一句話過後,魏謙就再沒聲音了,他傾訴不出。

苦難磨鈍了他的神經,他早就失去了真實地表達自己感受的能力。

等魏謙抽完了身上所有的煙,才想起魏之遠來,小孩已經像個無尾熊一樣抱著他的胳膊,靠在他懷裡睡著了。

魏之遠開始有一點抽條了,腳先長了起來,接近了大人的型號,但骨骼依然稚嫩,站起來不矮,縮起來卻依然是小小的一團。

長得真慢啊——魏謙垂下眼看著他喟嘆。

而後他把煙掐滅了,彎下腰,小心地抱起小孩放在床上,像往常一樣,關了燈一起躺了上去。

突如其來的黑暗有種極強大的力量,幾乎是一瞬間就擊垮了他強撐的堅強和自以為的麻木。

魏謙睜著乾澀的眼睛想,他是個婊子養的臭流氓,連一手養大的親妹妹都不願意和他在一起,他這樣的人活著,還活得這麼艱難,根本就連一點價值也沒有。

活什麼勁呢?

還不如死了算了。

魏謙生於冬天,臘月月底,此時日子還沒到,也就是說,他還沒滿十七週歲。

他沒活到大,卻先想到了死。

當然,儘管這麼想了,魏謙依然沒死。

死可不是一個念頭閃過、說去就去那麼容易的事,他就算不願意活,也萬萬不敢死。

他得苦惱麻子的媽以後怎麼辦。

還得去把麻子的屍體領回來,他洗不脫麻子身上的罪和苦難,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把他留在人間的這個念想打理乾淨,好好安葬。

揹負得太多,他死不起。

魏謙依然陰沉麻木地過他的日子,每天去樂哥的夜總會里當他的打手,拿著樂哥的錢,把自己心裡的日漸增長的憎恨諱而不言地藏起來,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睜著眼看著天花板,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他遲早有一天要樂曉東的命。

然後強打精神地去和三胖商量,怎麼辦麻子的後事,要不要告訴麻子媽,什麼時候去接她出院。

只有寒假放假在家的魏之遠安安靜靜地陪著他,好歹是個會喘氣的活物。

只有魏之遠才能讓魏謙感覺到一點生命力——他還那麼小,還什麼都不知道,還有前途,還要全心全意地依賴著自己。

魏謙養著魏之遠,也從小孩身上汲取微末的希望,他刻骨銘心地懂得了“相依為命”是什麼意思。

三胖來他家,開始還驚異地問小寶和宋老太怎麼不在,被魏謙發瘋似的發作了一通之後,立刻了然,不再提這事了。

那一陣子,沒有人敢在魏謙耳邊提宋小寶。

家裡的氣氛沉悶了好多天,魏謙連吃飯都開始敷衍,三胖生怕他活活餓死自己,於是每天受虐一樣地來他家裡,像個任勞任怨的鐘點工一樣哄孩子做飯,保證電視裡二十四小時播放娛樂幽默節目。

可惜效果不良,電視越娛樂,現實顯得就越冷。

電視裡面馬三立老先生正在說“逗你玩”,三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後合肥肉亂顫,魏之遠嘴角剛往上揚了一下,就想起了什麼時候扭頭去看魏謙,發現大哥表情木然,於是也跟著把那一點笑容壓了回去,同樣地擺出一副漠然的表情。

這兩兄弟一大一小,都在用上墳的表情聽相聲,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掃興。

三胖越笑越孤單,最後變成了乾笑,只好無奈地閉了嘴,再好玩的包袱也索然無味了。

魏謙沉默一會,就會點根菸轉身往窗戶邊上一站,他一身的煙味重得嗆人,三胖說他都快變成一根瘦高的煙筒了。

而宋小寶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

魏謙真的以為自己一輩子也見不到小寶了,所以開門的時候看到她,足足有半分鐘沒反應過來。

他反應不過來的表現就是面無表情,弄得宋小寶越發惴惴不安,小姑娘活像是犯了誅九族的大罪一,怯生生地叫了一聲“哥”,揹著她的小書包,用下巴點到胸口上的懺悔姿勢孤零零地站在門口。

魏謙的理智這才不為人知地緩緩回籠,他第一時間往外掃了一眼,發現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