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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小石能幸福,他只在意這個。

小石曾經真心要和他一起到老,因為小石以為他是那個人,直到真正的那個人出現,不是男人,不是女人,是那個人,百分之百的那個人,那個人不巧是個女人。

一個男同性戀敢背棄男友,背對所有朋友的指責,真的愛上女人,需要擁有比出櫃更大的勇氣,小石很勇敢,他就是愛小石的勇敢,小石也愛他,只是愛的不夠,他也想過挽留,但留下一個有裂痕的東西,不如放手落的輕鬆自在。

小石擁有幸福,他深切的愛過,沒有人輸,他們都該感激。

「恭喜你的人生終於出現第一個反派角色,」那是阿明送給他一個小吊飾,黑褐色的人形娃娃,眼睛是兩個無神的白色圓圈,「這是烤焦麵包人。」

「他烤焦了?」

「對,一出生就烤焦了。」

他知道阿明的意思,到目前為止,他的人生算的上順遂,會念書,母親開明,衣食無缺,長的還可以,沒遇過壞人,像烤的恰到好處的麵包,就算小石把他拍扁了,他還是會慢慢回覆成圓滾滾的麵包,比起一出生就烤焦的麵包,他擁有更多幸運。

不過對於反派角色這點,梁美莉有另外的看法,「你們的問題是趴數不對等,他是你的百分之百男孩,你卻是他的百分之九十五,所以,以後眼睛放亮點,先看好刻度,老爺,莫輕付真心吶——」

莫輕付真心。陳海天閉眼重複唸了幾次,他想起不知在哪裡看到的句子:愛那麼幾天,傷那麼幾年,恨那麼一輩子。

原來該恨的不是被負了真心,而是自己付了真心。

他苦笑著搖搖頭,「可是我覺得百分之九十五很好,要給對方呼吸的空隙。」

「那你要找個也覺得百分之九十五很好的人,不會遇到了百分之百就跑掉,送你一首詩吧,」梁美莉清了清喉嚨,「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沒多久,他倆就分手。」

「真是挖心掏肺的好屍,可是不壓韻,你真的打算寫書嗎?」

陳海天並沒有陷在情緒裡太久,他出發環島,在靜夜、在人群裡、在雨天的路上,讓痛苦從他體內穿過,不再回來。

回到臺北時,他已經準備好要重新開始,他不會因為被愛情背棄就拒絕愛情,也不會讓生命蒙上愛情受害者的陰影、或把自己裝扮成帶著憂傷微笑的悲劇人物;他準備好,可是愛情還沒有,於是過場一幕又一幕的演,偶爾他會懷疑,也許他的人生只被安排一場愛情戲,而且已經上演過了。

雨慢慢變小,秦姐喝完咖啡後,和他說聲再見,在門外撐起傘,朝著人群走過去,就像一張靜止的明信片,人停在裡面,沒有過去,沒有愛恨。

那天下班回來,雨水滴在樹葉上,聲音很輕的蔓延開來。他開啟音響,放進巴黎德州的電影原聲帶,聽Cooder用低緩的吉他聲,把雨滴聲逐出角落。

在德州的巴黎,除了溫德斯的電影和荒野,什麼也沒有,他曾經和小石約定,二十七歲那年要開著林肯車到這裡,沿途聽著銀河五百和湯姆等待,夜晚就在路邊搭帳篷看星星,小石會每夜說故事,他會留長髮綁黑人頭。

曾經。天真而幼稚的愛情,浪漫而不切實際的約定。

他換了一張牡丹亭,起身進廚房煮餛飩湯,看輕柔如薄紗的餛飩皮在清湯裡漂浮,打入蛋花,香味四溢,像雪堆積在碗裡。

嘆從此天涯,從此天涯。杜麗娘婉轉唱著。

雨慢慢變小,衣服還在洗衣機裡沒晾,陳海天有些莫名的頭昏,連上彩虹夢,百無聊賴的回陌生水球,直到沒有事出現。

「今天遇見過去的人。」他幾乎是立刻傳訊息過去,急切而迫不及待。

「過去的人,是……阿飄哥嗎?」

「是阿飄姐。」阿彌陀佛,陳海天默唸一句,他不習慣拿沒有事以外的人開這種觸黴頭的玩笑。

「能遇見過去的人是好事,老天爺派他們來做複診,檢查過去有沒有留下病根。」

病根。陳海天閉上眼睛,把自己從頭到尾審視一遍,「沒,身強體健。」

「真好,像我身不強,體又賤,有錢公子的命,有沒有很羨慕?」

「願你安息。」陳海天笑著搖搖頭,這個人啊,真的是……

複診是個好說法。陳海天心想,透過別人來檢視自己,比較具說服力和參考價值,畢竟人看不見自己的背後。

從痴有愛,則我病生,他為自己的無病無傷,向窗外敬了一碗餛飩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