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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想」得到什麼,而是先問「不想」得到什麼。

他不想有天說出相見不如懷念的感嘆,他不想有天帶著恨意和沒有事成陌路。他不想拉開迷人的錦緞,卻發覺裡面包著一顆再尋常不過的石頭。

信箱裡的文字來自一個獨一無二的人,但文字不是人,文字是沒有重量的字元,文字跟人之間沒有對等性,這一年九個月,是虛妄的他在讀虛妄的字。

沒有事是佈置妥當的魅力櫥窗,是擺盤完畢的豐富盛宴,藏起了幕後的兵荒馬亂和髒汙油膩,他們之間一切,就只跟這個站有關。

離開這個站,沒有事就不具有意義。

他點進信箱,沒有事寄信的時間在公告貼出之後,沒有事在信裡說著「玩弄三通詐騙電話」的生活瑣事,領掛號信的,國稅局退稅的,老爸被綁架要匯錢救命的,寫得活靈活現,貼到笑話版會被推爆的那般生動。

這封信讓他笑了好久,他覺得平靜、溫暖、快樂,因為沒有事的信是虛妄裡的虛妄,沒有事的信裡不不在要關站的現實。

他覺得事情又回到軌道上。

而窗外已是煙花三月,人事轉眼全非。

第十六章

時序進入四月,陳海天開始倒數,像是期待世紀末降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結果會如何的那種心情。沒有事依然隔個兩三天就寄封信來,在站上遇到就互傳訊息,一如往常,不特別熱絡,不特別冷淡,特別低俗。

關站最令他困擾的,其實是信箱裡上千封的郵件,彩虹夢用的系統較舊,不提供信件打包功能,必須一封一封的按下轉寄。他只能用「反正還有時間」當藉口,來逃避著這項浩大的工程。

直到五月初,他終於安分的坐到電腦前開始動工,轉寄、確認,像個機器人似的反覆按下F和Y鍵,只是寄不到五十封就失去耐性,跑去廚房動刀動鏟炸雞翅,淋上自制檸檬口味的酸甜醬,很有泰國菜的架式。

「熱騰騰的偽泰式炸雞翅很咻咻!」他咬著雞翅傳訊息給剛上站的沒有事。

「是以酸跟辣為主的咻咻雞翅。」他覺得自己回話的邏輯愈來愈像沒有事,忍不住吐出雞骨,悶笑兩聲。

「感覺像是吃個兩隻就會發生咻咻政變的雞翅。」

他又笑了兩聲,咬著雞翅繼續和沒有事閒聊,他告訴自己,反正到關站前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不用急著現在把信轉寄完。

他儘量把握和沒有事相處的時間,以衷忱相待,並靜待時日來臨那一刻,揮手相忘於江湖,天長地遠無礙。

五月中,陳海天在黑麥做滿九個月,吧檯技術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他想學習更多關於咖啡的事,於是在三口和老闆的推薦下,跳槽去大叔的店裡當吧檯兼學習炒咖啡豆。

大叔是黑麥的咖啡豆供應商,在城北有間小店,面街的前半段,是隻有五張桌子的咖啡館,沒有點名,沒有招牌,幾乎沒有裝潢,只賣咖啡。店的後半段有四臺炒豆機,持續不斷的炒著咖啡豆,炒出的成品主要供應給簡餐店和咖啡館。

他的工作內容很簡單,煮咖啡、炒豆子,偶爾幫大叔買便當。

大叔五十多歲,笑口常開,很像肯德基爺爺,帶著陳海天參觀倉庫,指著一包包的生豆向他介紹,「玻利維亞浪人、秘魯恰恰瑪悠,拉米尼塔花神,夏威夷可愛島……我喜歡名字華麗的咖啡豆,光聽就覺得心情很好,對吧?」

「對。」陳海天用力點頭,浪人、瑪悠、花神、可愛島,像詩一樣。

「炒豆子,聽覺很重要,豆子會告訴你『我好了!快放我出來!』呵呵,要用心聽。」大叔第一次教他炒豆時這樣說,一邊把咖啡豆倒入炒豆機,「這是巴西來的甜蜜日曬,聽起來就很溫暖吧。」

他依照大叔的指示,透過硬幣大小的透明窗,看著淺青色的咖啡豆在裡面一圈一圈的滾動,排氣孔冒出的微熱的白煙,「要懂得喝咖啡,才能知道什麼豆子炒到什麼深度比較合適,同樣的豆子,一爆跟二爆的風味不同,所以你只能多喝、多看,自己慢慢琢磨。」

透明窗裡的咖啡豆慢慢上了顏色,空氣中飄散些清淡果香,接著陳海天聽到水分爆乾的聲音,從單獨的音變成此起彼落,像是從緩慢的吉他旋律,慢慢變成狂放敲打的鼓點。

空氣中開始瀰漫著帶甜味的焦糖香,大叔示意他安靜,然後閉眼凝神的聽著咖啡豆的爆烈聲,像是一首歌唱道高音之後急轉直下,大叔快速按下停止鍵,手在閘門上一扳,炒好的豆子譁一聲的灑落在散熱盤上,清朗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鼓膜,濃郁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