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書記說省裡縣裡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目前民勤正採取關井壓田、村莊內遷、水庫調水等方式,但關鍵還是要看整個石洋河流域的治理,方案已經提交了上去。
我們一行人住在民勤紅沙梁鄉丁大叔家。丁大叔50多歲,很感慨地告訴我們,過去50年養育他的這塊土地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從樹大草深到農田遍野,再到土地沙漠化。
我站在厚重的氈子後,透過縫隙看遠處橘黃色的夕陽,對大自然的威力無比敬畏。
白天我們幫丁大叔在自家門口開出的空地上種茄子,澆水,蓋上地膜,看看不遠處,其他的人家也在家門口“墾荒”。
每週一上午的十點到十點二十分供應自來水,其餘時間水管裡是沒有水的。那個時候丁大叔會掏出所有的家當來盛水,到週五的時候喝的水都飄著一股味道。第一天早上我和趙亮他們幾個把洗過臉的水倒掉了,後來才發現丁大叔他們都小心翼翼的留著,“洗臉水可以用來澆地”。
在民勤的第二週我們就遭遇了當年最大的一場沙塵暴。
當時我和趙亮他們都在縣裡那個簡陋的志願者辦公室,一開始大家沒什麼感覺,慢慢的開始覺得呼吸有些不暢,好像嗓子裡有東西,
然後鼻子就聞到了濃濃的塵土味兒,這才後知後覺的開始搬東西擋住門,拉下窗簾,再用厚厚的書蓋在窗臺上。這場狂風一刮就是3個小時,我覺得滿嘴都是苦澀的土味兒,昏黃的塵土滿屋飛揚,陰霾如黑夜,開著的日光燈都呈現一種病態的紅色。
好不容易等風過去了,我摸摸書,積的塵土足有半指厚。我們七手八腳的搬開門前的傢俱,拉開簾子,窗外的景色令我瞠目,昏黃的沙幕已落在我們身後,面前是漸漸散去的灰霧和透過雲層灑落下的燦爛的陽光,藍天就這樣在我們前面慢慢展開,我能看見灰塵在光線中跳著舞,漸漸的湮滅了,心中湧起一陣感動。
“沙塵會過去,太陽會出來,希望也隨之而來。”
趙亮遞給我一條幹毛巾,“詩人,去外面抖抖灰吧。”
我轉身看他,一頭一臉的灰白色,估計我也好不到哪裡去,兩人撫掌大笑。
胖胖的小陳調侃我們,“也不怕把沙塵都吸進肺裡。”
我笑笑,我的肺裡有水,有沙土,再加鋼筋就可以蓋樓了。
那晚我給家裡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姐姐我的決定。
2周半的假期很快就過去了,趙亮他們走的那天我告訴謝書記我要留在這裡。
趙亮拍拍我肩膀,頗為深沉的說:“君子訥於言而敏於行”。
我笑得直不起腰來。
這一呆就是1年。
慢慢的我喝慣了帶點兒腐味兒的水,學會了只有在極其必要的情況下才用最少的水擦洗,學會了如何用洗臉後的水澆半畝地,學會了壘石、挖坑、栽苗,也能像模像樣的說上幾句方言。我甚至還學會了用尿盆。大風颳斷了電纜或是百無聊賴的時候我經常練習自己的準星和持久力。
我把這些都寫信告訴舒煒,依然的,他沒有回過我一封信。
只是我並不喪氣。
我還是會一次次的寄給他,哪怕只是告訴他一些無聊的事也好,我想他知道我沒有忘了他。
我的臉上開始出現高原紅,嘴唇也時常乾裂,兩隻手的指縫裡更是黑垢,我覺得自己已經跟這裡融為一體了。
謝書記很感謝我,他說我是歷年來植樹造林裡志願者支援時間最久的一個,最近一次甚至向一個來採訪的小姑娘介紹我是模範。
我樂不可支,小姑娘瞅準時機,啪的給我來了一張,後來看看報上的那張照片,我直埋怨老謝,“逗得我笑得連牙齦都露出來了。”
這一天有電話找我,直接打到了縣治沙委員會。
我很奇怪,我一般準時2周左右給家裡打次電話,不只是誰有什麼事情找我。
拿起話筒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說,“我來還你那碗拉麵。”
竟然是凌蕭粟。
我高興莫名,直如要見到一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
老謝拍拍我肩膀,“出來的久了,也該回去了。”
我點點頭,老謝未嘗不知道我是個有故事的人,只是從來不問,我很感激他。
臨走前一天晚上老謝力邀我去縣裡新建的招待所好好洗個熱水澡。
我恭敬不如從命。
看著水流淌著從我身上滑落的時候有種涅磐重生的感覺。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