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給你,他吊兒郎當地說,剛剛晃到旁邊的寺院求來的,能實現三個願望的護身符。
白痴小孩相信了大灰狼的扯淡,當著那傢伙的面許下了願望。
第一個願望是,希望頭上被馬蜂蟄的包不要再疼。
第二個願望是,希望再也不要彈鋼琴,而是玩最喜歡的籃球。
第三個願望,嗯,暫時還沒想到,留著以後用。
十五歲的大灰狼嘲笑他的幼稚,並耐心解釋說,其實鋼琴沒那麼討厭,不信去彈給你聽。
於是我跟著他們穿街拐巷,走進了老遠的一家琴行。
琴房在琴行的地下,曲曲折折得往下走很多,白痴小孩有點怕黑,走樓梯時喜歡拽著大灰狼的手。
我看到十五歲的大灰狼在黑暗裡,笑得一臉奸邪。
我心裡不爽,死混蛋,居然那個時候就沒安什麼好心,莫非是戀童癖麼?
不安好心的大灰狼和白痴小孩兩人走進一間琴房,小小的玻璃門,裡面窄得只安得下一臺鋼琴,他們兩個擠在一張鋼琴凳上,小孩的小手,和大灰狼的大手,一起覆上琴鍵。
來雙人合奏好不好,混蛋大灰狼勾搭白痴小孩。
白痴小孩搖搖頭,天真地承認,其實自己從來沒有好好練過琴,練琴期間,都在和父親反抗反抗反抗。
混蛋大灰狼也沒強求,自顧自地演奏起來。
他彈奏的音樂連旁邊的我也能聽到,直到現在,我仍然驚異於,為什麼有人能把鋼琴彈成這樣。
父親以前彈的鋼琴音,都是平靜的、優雅的、歡悅的、悲傷的,如流水一樣汩汩流過。
可那傢伙的鋼琴,快速、激盪,充滿了奮勇向前的激情和魄力。
白痴小孩好像聽呆了,看著混蛋大灰狼的眼神裡充滿了崇拜。
彈鋼琴的混蛋大灰狼,像陷入了一個他自己的世界,皺著眉頭,滿臉嚴肅,又像充滿了無處發洩的憤恨,氣勢逼人,令人震撼不已。
一曲終了,不管是眼前的白痴小孩,還是旁邊的我,都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克羅埃西亞狂想曲。”
混蛋大灰狼說。
“這是我彈得曲子的名字。”
他的表情已經恢復成我認識的樣子,玩世不恭,又痞又壞。
白痴小孩問他,這個曲子講的是什麼樣的故事,為什麼和別的鋼琴曲不一樣。
混蛋大灰狼說,這是一首描述戰爭的曲。
戰爭,有流血,有毀滅,可也有揭竿再起,和生生不息,十分震撼心靈。
白痴小孩傻傻的問,那你呢,是衝鋒陷陣計程車兵麼。
混蛋大灰狼說,不是,我是保護王子的騎士。
從此以後,白痴小孩的心裡,就有一個騎士,他勇敢地衝在軍隊前列,臉上有視死如歸的表情——與他彈琴時的如出一轍。
白痴小孩當然不懂,可現在我好像懂了一點。
懂了,那個傢伙的王子,會和他一起歷經沙場,並肩作戰,而從來不是隻會傻兮兮地等著他歸來的白痴小孩。
只是白痴小孩送走了大灰狼騎士後,還是偷偷摸摸朝紅色的護身符,許了最後一個願望。
希望保護王子的騎士,能有一天回到自己身邊。
後來呢?
後來,混蛋大灰狼果然沒騙小笨蛋,三個願望全都實現了。
馬蜂包在發了兩天燒以後終於不疼了。
白痴小孩的爸爸在兩年後病逝,再也沒人逼著他彈鋼琴,他終於如願以償玩起了籃球。
然後,大灰狼騎士回到了白痴小孩的身邊。
靠,這是什麼狗血的破爛故事?老掉牙到不行,給三歲小孩聽,都會被笑話。
可是,哪裡不對,就是覺得哪裡不對。
為什麼呢,聽故事的我覺得很冷,蹲下來,雙手抱住自己。
畫面定格在白痴小孩和混蛋大灰狼,肩並肩擠在小小琴行的鋼琴凳上的樣子。
一個很爛的故事,卻聽到想哭。
然後,耳邊傳來了嘈雜的廣播聲。
“下午好,這裡是汽車之聲,歡迎收聽下午的音樂時分。”
我的思緒被逐漸拉回現實,耳邊是軟軟的薩克斯女聲。
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汽車的後座上,身上蓋著件大衣,耳邊只有汽車廣播輕柔的聲音。
我這才知道,這,原來是我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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