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遊拿著喇叭在前方的聲音隱約傳來:“朝聖之道需得步步誠心……”
印風眨了眨眼睛,想起曾經瀰漫在眼前的片片血光,他停住腳步,看向遠處半山腰的大佛銅像,輕輕地在心裡說,對不起。
對不起,被我傷到、或者殺掉的人;
對不起,我的父親母親;
還有,對不起,任非雲。
傷害總是互相的,印風知道,他也不好受。
二百米的路,鍾明拎著倆人請的香,一步步默默地跟著,沒有多說一句。
道路盡頭,是廣闊的廣場,九龍雕像分佈四周,中央水池中,銅質蓮花參天而起,花莖盡頭處,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睡蓮,磅礴氣勢中偏又帶著蓮花的清淨祥和。
導遊介紹道,“這裡待會會有節目,九龍灌浴。我給大家解釋下故事的具體由來。”
“傳說佛祖自誕生起便能行會言,他向東西南北四方各走七步,步步生蓮。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說‘天上地下,唯吾獨尊’,於是花園忽現兩方池水,天空遨遊九條巨龍,吐出水柱,為其沐浴淨身。這是音樂動態群雕,五分鐘後,這裡將會表演‘九龍灌浴,花開見佛’的奇景。”
印風仰頭看著高處睡蓮,陽光從銅質表面反射,讓人暈眩,他抹了把汗,就見鍾明的秘書一路小跑至面前,遞來兩個紙杯,笑道,“總經理,小帥哥,待會九龍吐水的時候,記得去接上一杯來喝,是聖水喔。延年益壽,喝了還可以辟邪。”
鍾明刻板地接過杯子,道,“謝謝。”
印風搭著鍾明的肩,嬉笑道,“還是美女最細心。”
秘書紅著臉走了,鍾明黑著臉繼續站著。
印風捏了捏鍾明的臉頰,道,“別這樣麼,鍾總經理……”
鍾明不理他,印風繼續捏,笑道,“帥小夥?小娘們?小媳婦?小姑娘?小美女?”
鍾明狠狠揉亂印風的頭髮,咬牙道,“我是男人,我比你大!”
印風聳肩,“我身份證上的出生年月是假的。我爸媽為了早點讓我上幼兒園所以……”
“哼,”鍾明一聲冷哼打斷他,斜睨著印風道,“你把我當傻子麼?”
印風見鍾明隱約帶怒,霎時覺得頗好玩,笑嘻嘻地繼續捏他臉頰,嘆道,“手感真好,肉肉的,跟女人的咪·咪一樣……”
鍾明拍開印風胡作非為的手,徹底不理他了。
莊嚴音樂緩緩響起,四周噴泉朝天空吐出水柱,隨著音樂的節奏忽高忽低,水柱也或高或低,儼然一幅動感的水流五線譜。
九龍抬頭仰天,口中緩緩噴出水線,開始只是小股小股,但隨著音樂愈發莊重,水壓漸大,水線化作水柱在空中劃出窈窕的弧線。
蓮花瓣逐漸張開,花莖上抬,花瓣正中,赫然是一孩童一手指天,一手對地的銅質雕像。佛像即使是孩童版,依舊不減莊嚴,雙眉微斂,慈祥莊重,微閉著眼睛俯視下方等水的眾人,憐憫而高貴。佛像站在蓮花瓣正中,隨著音樂開始緩緩旋轉。
鍾明拿著杯子道,“你站在這等我,我去接水。”
印風點頭,鍾明擠進人群中,很快不見了身影。
九龍噴出的水柱越來越高,人們紛紛避讓,最後水柱高達九米,直噴在高處佛像上,水霧和著金光,儼然鑄就了奇景。
風很大,半空中落下的水珠被大量吹往印風這邊,人群紛紛往廣場外圍退讓,印風腿腳不便,被淋了一頭一臉的細小水珠子。
鍾明接了水回來,身上也微溼,沾水的修長手指在冷風中被凍得通紅,卻穩穩地端著杯子。
又一陣狂風席捲大量水滴飛至,剛接水回來的人群再次後退,鍾明被推得一踉蹌,印風眼尖,立馬扶住他肩膀,倆人額頭在一陣水花中很壯烈地磕在一起,在人群的喧譁中依然能聽見那“砰”地一聲巨響。
好在聖水沒潑掉,鍾明哆嗦著遞給印風道,“快喝快喝,趁新鮮。”
新鮮?這就是自來水吧?如果沒看錯,剛剛似乎還有位大爺拿著拖把在廣場邊的水槽裡翻攪……印風接過杯子,無言地喝著。鍾明空出的手立即撫上隱隱鼓起的額頭,亮閃閃的眼睛裡滿是淚花。
倆人將聖水一飲而盡,相互攙扶著走到廣場外圍。秘書對著隱約可見的倆紅包驚呼,“你們怎麼了?”
鍾明擺擺手,恢復一張面癱臉,“沒事,不小心碰的。”
一旁的人事部姑娘們背對他們,正興奮討論什麼。這次連印風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