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五官只剩下眼睛還有一點光采。
那份光采有我從沒看過的溫柔,還有一種毅然決然的堅強。
「克昀,來媽媽身邊坐下。」
儘管聲音有氣無力,但她臉上卻綻出笑容。
「媽,你很不舒服嗎?」
「還好。」
她頓了一下,問道:「你很擔心我嗎?你不是應該很討厭我?」
「我不討厭你。」
「你覺得媽媽不愛你,對吧!」她握住我的手,有點緊張。
雖然這早已是我和她之間的共識,但被她突然說破,我還是覺得不知所措。
媽媽又笑了,她看著我的眼神就像一般的慈母看著自己頑皮闖禍的兒子,憐愛中帶著自責。
因為癌症讓她想通了嗎?人生苦短,如果連最親的家人都不珍惜,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克昀,媽媽對不起你。」
「媽,那些都過去了,現在你需要好好治療,沒事的。」
「不,你不知道,媽媽現在很害怕,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不然我怕以後沒機會了。」
她的表情非常嚴肅,顯然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說。」
「克昀,你還記得小時候你問爸爸是誰,我是怎麼回答你的?」
「你說我沒有爸爸。」
突然談起爸爸的話題,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氣,身體有種突然變冷的錯覺。
媽媽在十五歲的時候生下我,不管她為什麼會做這樣的決定,她堅決的執念一直讓我感到可怕。也許那個該被我稱為爸爸的男人傷她太重,又或者是愛她太深,強烈的愛或恨將她改造成一座掩藏感情的冰冷碉堡,即使短暫接納過像葉叔叔那樣的好人,她的心依然沒有溫度。
我寧願她拿掉我,也不想忍受這將近二十年來毫無親情的冷漠。
她虛弱地點頭,眼神帶著一絲驚悸,再一次道歉之後,她說出讓我永生難忘的一句話。
「你的爸爸,也是我的爸爸。」
碉堡瞬間頹圮,我的血液驟然凍結。
我是亂倫的產物。
相較之下,以往全然的否認與逃避似乎變得極為溫馨,至少,那讓我對父親仍保有一絲微弱的憧憬。
媽媽哭了,就這麼悲傷地看著自己的被子。她閃躲我的目光,她羞於面對自己的兒子。
我懂了,她看見我就像看見那個惡魔,她想愛我卻感到害怕。多可憐的媽媽,被逼著生下充滿恥辱回憶的孩子,我根本不敢想像她受了多少罪,在醜惡的地獄掙扎了多久。
我能做的只是抱住她,告訴她一切都過去了,我愛她。
「克昀……」
「沒事了,沒事了。」
我必須安慰她,也只有我才能安慰她。
即使從這一刻起,我覺得自己好骯髒。
作家的話:
☆、卅三、愛錯
看見林世帆倒下去的瞬間,我以為我把他打死了。
警察在一旁絮絮叨叨反覆解釋殺人未遂和傷害罪的差異,對我來講根本不重要,我只希望這是一場惡夢,夢醒之後程克昀會抱我親我,甚至在作筆錄蓋指印畫押的時候,我還不切實際地幻想著他就在門外等我。
叔叔付了保釋金,氣急敗壞地把我推上車,之後他就沒有說話,我也不想說。我們沒有直接回家,車子一路開往海邊。
他拿出一打啤酒,扔給我一罐,點了菸悶悶地坐著。天很黑,海風很冷,我的心很痛。
「你已經撐了一個小時又四十五分鐘。」叔叔終於開口,他將空罐子踢到一旁,菸頭大概也隨意亂丟,看我沒有反應,又自顧自地開啟另一罐啤酒。
「這麼愛他,你以後要怎麼活?」
我不知道,我滿腦子只有程克昀拒絕我的、無情的臉──他看起來想哭,卻沒有流淚;他說只愛林世帆,一直都沒變過……
我快窒息了,快活不下去了,但是叔叔怎麼辦?他一定會傷心,而我向來沒辦法忍受身邊的人傷心難過。
叔叔勾住我的肩膀,滿身的酒氣和菸味讓我想起小時候他帶著我去爺爺家借錢,我們一起被趕出門的情景。那天我們家裡的冰箱只剩下啤酒,他要我學著喝,喝飽了肚子就不會餓……
他很疼我,為我吃了不少苦,可是我的心卻只掛念著一個聲稱不愛我的人。
海浪打上沙灘,冰冰鹹鹹的氣味隨著規律的浪聲灌入我的呼吸,我覺得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