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處,要如何解釋他取死行為?紙包不住火的,與大門閥有關之事,向來都不是小事,遑論劍齋?神晶下落遲早暴露,鐵三堯何必為了一點眼前利益,去得罪一個他根本招惹不起的龐然大物?
一道冷風忽地自甬道盡頭的大門內湧出來,打斷了楊勝的沉思。沒來由的,他突然感覺一陣莫名的窒息籠罩,卻轉瞬即逝。
因這甬道,走到了盡頭。
這門乃是玄鐵打造的,與山壁一般黝黑,卻無亮光。黑沉沉的,好似無盡深淵一樣。楊勝不由想起吊橋底下的陰冥氣息,心想無怪鐵刀匪素來死氣沉沉,若自己在這呆上一兩年,怕也與他們沒有兩樣了。
這門兩邊也有守衛,領路的前去說道兩句,當即轉身去了。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這位哥哥……”
未待楊勝禮盡,一個守衛便冷冷喝斷:“哥哥也是你叫的?給老子候著,三爺見不見你,還要看他心情!”
雖被冷言相對,楊勝卻不由鬆了一口氣,至少這人,有喜怒哀樂。有喜怒哀樂,才算個人,只要是人,就必有法子對付。
不是人的人,大抵說起都令人害怕。
那守衛進去片刻後出來,冷睨道:“三爺喚你進去!”
楊勝微喜,連連施禮:“多謝哥哥抬舉,事後小弟必有重謝。”
這一聲抬舉,頓時使傳報的守衛臉色緩和許多,道:“進去之後,不要亂說話,惹三爺不快,誰也救不了你。”
門開了個縫,楊勝前腳尚未踏入,心頭不由澆了一股冰水,心想若這是鬼門關,自己怎就歡天喜地起來了。可想起蘇伏殺人時的眼神,不由又是一個冷顫,別想這許多,比起那個煞星,六道鬼王又如何?
“幹什麼?還不快跟上?”
守門不耐煩了,楊勝驚得回神,趕忙賠笑:“想著能見三爺,一時激動難以自抑,見笑了……”
入了這門,未見森羅鬼府、無盡深淵,卻見一個寬敞洞室呈現在眼前。與真正洞天福地比較,此地尚算寒酸,卻沒有鐵刀匪所應有的兇狠與肅殺。
這是每個盜匪窩都有的,再尋常不過的聚義廳。
左右四方壁上嵌著價值連城的夜明珠,間中鋪著獸皮地毯,盡頭是一張金燦燦的椅座,楊勝先是心中鄙夷,在身為盜匪前,他們首先是修士,修士生就不喜俗流俗物。也不知誰設的這樣一張椅座,除了彰顯庸俗以外,毫無作用。
但望向椅座上的人,他這小心思立馬冰消雪融。
“三爺,楊勝帶到!”守衛向那人行了一禮,便恭敬立在一旁。
“你就是楊勝?”
聚義廳的人並不多,三兩個立在那椅座下首處,正用審視的目光在楊勝身上巡弋。
“正是!”楊勝緊趕兩步,單膝著地,不卑不吭道,“柴胡會楊勝見過各位哥哥,三爺是知道柴胡會的,自在下不慎招惹黎家,積攢的家當全數賠了,方才堪堪逃過一劫。柴胡會見在下孑然一身,多加欺凌,心有不忿,故來投誠!”
三爺便是鐵三堯,柴胡會與鐵刀匪勢同水火,多次爭鬥,楊勝一眼就認出他來。面上鎮定自若,這心頭卻是砰砰作響,生怕露出些許馬腳,椅座上人就會下殺手。
楊勝說罷,方才敢去打量椅座上的人。
此人看去約莫三十好幾的年紀,眉宇之間,威嚴甚濃,裹在一件黑色大氅下,身量適中,臉上掛著玩味的笑容,道:“我知你來投誠,鐵刀匪極是歡迎,聽說你有一個極為重要的訊息……”
楊勝對上他深不可測的眸子,先前說辭頓時咽在喉中。他有感覺,若將之出口,恐怕即刻引得鐵三堯翻臉殺人。
話到嘴邊,卻變作了:“好教三爺知道,兩日前有個自稱劍君蘇伏的人,正在臨安查探鐵刀匪底細。這劍君蘇伏乃是劍齋弟子,不知真偽。然事關重大,未及查證,在下心想早些知會三爺,鐵刀匪便能早一步應對,故此反出柴胡會,跋山涉水趕來相告!”
“哦?”鐵三堯微微動容,當即步下來,親手扶起他道,“不想楊老弟如此用心良苦,做哥哥的卻失了禮數,快快請起!”
楊勝裝作感激涕零道:“能讓在下加入鐵刀匪,已是三爺厚賜,在下豈敢奢求太多。”
“好,自今日起,你便是我鐵刀匪的人了,日後我看哪個敢教你受半點委屈!”
鐵三堯端容說道:“楊老弟不遠千里趕來相投,我心中感動,正巧我那不爭氣的六弟范進死在了紫城。鐵刀匪第六把交椅,我看不如就由楊老弟來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