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矛頭指向的便是南詔而非苗疆,她又何樂而不為。
而驅使她再一次踏足聖山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這一怎麼看怎麼玄虛的承諾,而是因為她在閣羅鳳身上,看到的那一股的確可凌傲六詔的霸氣與大愛。
因為,她能從他的眼神以及態度中感覺得到,他甘受羞辱來到苗疆,受他人蔑視與嘲笑,是因為破碎的家國與苦難的百姓,或許正因為她如今坐在這苗王之位上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故而她能感受得到他身上與那些只為權利而匍匐的人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全然不一樣。
她想信自己一回,也真心想為苗疆尋求一個的確能相互幫持的盟友,不求永世,但求他們都還存在的年月間,能免百姓於苦難,能免百姓於欺壓凌辱。
她覺得,那個名叫閣羅鳳的南詔大王子,或許值得她相信。
“王上的問題,請恕獨空無法回答。”獨空淡然道,“王上當知道巫師雖擁有遇見未來之力,卻不可洩露天機,更不可逆轉命運,否則萬劫不復。”
“王上是最明白不過的,不是嗎?”
龍譽放在膝上的雙手驀地收緊,是的,她是最明白不過的,至今仍深深悔恨著。
“那麼,恕我叨擾大祭司了。”龍譽再一次向獨空深深躬身,站起了身。
“雖不可向王上多說些什麼,但獨空可向王上點一句。”獨空將散落在長案上的蓍草慢慢撥攏到一起,未抬頭,“跟著心走就好,顧忌太多隻會絆住自己。”
“多謝大祭司提點。”龍譽亦是淡淡一笑,轉身,然她只是轉身並未急著離去,而後緩緩道,“你是恨我們的吧。”
其實,這三年來,她覺得最對不起的人,一是他的阿哥,二便是獨空,畢竟他本已經遠遠離開了,是他們將他逼到了只能存在於聖山的境地,他恨他們,是應該的。
“我已不恨任何人,這是我欠苗疆的,我必須償還給苗疆,如今也沒什麼不好。”獨空說得平靜,沒有了笑意的臉顯得愈加平凡不奇,“我如今只恨我自己,連自己在乎的人都保護不了。”
龍譽一愣,心中百般滋味,不知如何言說。
“阿曼走了,我也放她離開了。”獨空說著,往後退了兩步,繼而將龍譽深深彎下腰,將額頭磕到了冰涼的地上,沉聲道,“獨空在此請求王上,若有朝一日見到阿曼,請不要殺她。”
龍譽迴轉過身,看著向她匍匐磕頭的獨空,心中莫名而起的難過難以名狀,只聽她亦沉聲道:“你既愛她,為何又要放她離開?”
既然愛她,為何不守護到底?
“因為她恨我,在我身邊她只有痛苦,只會一天比一天更加瘋狂。”獨空的聲音忽然變得苦澀,“所以,我選擇放她離開。”
他答應過她,不管她是生是死,他都不會去尋她,既然他的存在讓她苦痛,那他便從她的生命中徹底消失,或許如此能讓她慢慢好起來也不一定。
“她既已離開,又為何要求我?”那個已經半瘋狂半痴癲的公主,沒了獨空的照顧,還能活多少時日?
“阿曼或許變成了曾經的我,滿心只有仇恨,她雖已半瘋,卻絕不會讓自己死。”獨空的心擰得疼,苦澀得很,“她恨巫神大人,或許她會想盡各種辦法……報仇。”
“所以我請求王上,若真有那麼一天,求您放過她。”即便被人所不齒,獨空依舊保持著躬身磕頭的姿勢,“因為這天底下,只有王上才能勸住巫神大人。”
她恨他,那他便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守護她。
“她心中沒有你,你這麼為她,值得嗎?”面對這樣的獨空,龍譽心中更多的是嘆息。
這天底下,又有幾個男人能做到如獨空這般,能如此摒棄男人的尊嚴與自由,如此默默地守護一個心裡沒有他的女人 ?'…'
“早已沒有什麼值得不值得,只有願與不願,想與不想而已。”獨空苦澀一笑。
“好,我答應你。”
“多謝……王上。”
獨空再抬頭時,殿內早已沒了龍譽的身影,只有長案上猶自散亂的蓍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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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王谷。
燭淵坐在廊簷之下,背靠著靠椅,右手拿著一隻不大不小的陶碗,碗中是淡紅色的茶汁,燭淵正淺抿著碗中茶汁,一臉的享受愜意與他身旁一臉凝重的曳蒼相比,極為反差。
“許久未在藥王谷喝茶,這熟悉的味道倒挺令人懷念。”燭淵彷彿沒有看到曳蒼臉上的凝重一般,兀自淺笑。
曳蒼擰眉,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