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極力控制自己別當著姑娘的面兒落井下石,可嘴角的笑意卻出賣了她:“這才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說的一點沒錯。姑娘是不知道,原和襲人在一塊兒的時候,那丫頭地心都是蜂窩似的,全是眼兒。攢了點錢就託人給她哥哥花自芳送去,我當初就懷疑過,寶玉好些東西都成了懸案,想必也是那一位接濟了老家。可惜襲人的哥哥無情無義,叫她今日落得這般田地。”
二人沉默不語。
“春纖……可說到了紫鵑?”黛玉心中存了一絲善念,終究沒有忍住,還是開口問了這下半句。
晴雯緊緊抿著唇瓣,訥訥的點著頭:“姑娘就是不問,晴雯也得告訴你,紫鵑她,嫁人了。”
第494章 各有歸宿(下)
晴雯面容緊斂,望著黛玉的表情異常凝重:“姑娘還記得紫鵑有個哥哥嗎?就是在什麼南通大街上開了個糧鋪子的春纖說,紫鵑的爹孃省吃儉用一輩子,才攢夠了錢給他哥哥贖身,又置辦了小買賣,誰知他哥哥貪圖便宜,在糧販子那裡買了五十石的糧食,那可是整整七百斤的糧食啊,紫鵑的哥哥揹著她爹孃借了印子錢,想要來個一本萬利。剛開始還好,米的成色就算不好,也能賣得出去,可沒過多久,就是整袋整袋的發了黴的爛米。”
黴米也分很多種,黛玉雖足不出戶,但也略知一二,每年遇上大災,朝廷大開國庫,這個時候可是貪官們發財的好時機,以次充好還只是平常事,發了黴的米就這樣湧上了各地舍粥的粥棚裡,命大的吃了頂多鬧鬧肚子,也有扛不住的,結果一命嗚呼。
黛玉肅然道:“莫非是有人吃了這米不妥?”
“就是這個理。”晴雯長嘆一聲,“說是他哥哥心疼那五十石的糧食,又找不到糧販子,便偷偷將米淘洗曬乾,去了上面的綠黴,再把價格往下一降,果然生意興隆。紫鵑爹孃還沒高興幾天便惹來了大禍,一戶人家的老爺子因吃了鋪上的黴米,當晚便氣短身亡,仵作驗屍,說是吃了黴米身亡。紫鵑的爹當時就背過了氣兒,她娘哭的死去活來。為了救她兄長,紫鵑……”
晴雯覷著黛玉的神色,慢慢說道:“紫鵑就給一個老員外做了妾室,半個月前出的嫁,春纖說,那老員外的年紀比紫鵑的爹還大三歲,給了他們家三百兩銀子做救命用。”
黛玉心中頓生感傷,想當初赦大老爺買個小妾還要一千兩銀子,到紫鵑這兒,三百兩就斷送了一個女孩子終身的幸福。
寶玉一生自詡為絳洞花主,以看護百花為己任,臨了再瞧,這絕情之人連兩個丫鬟都照拂不了,結果只能是一片痴心化碧海……
晴雯猛地想起:“對了,姑娘,春纖還給姑娘做了件衣裳,我因匆忙,竟把這事兒給忘記了。”
春纖當初在林家往幽州去的時候要回了賣身契,自行出府,後來林家百多事端,春纖都沒登府再見一見舊時家主,多少給人自掃門前雪的意思,所以此番舊地重遊,根本不好意思來見黛玉,只在后角門和晴雯見了一面。
春纖與賈寶玉身邊的秋紋是一個時候入府,同時賜名,小小年紀就到了黛玉跟前伺候,後來又服侍了雪琪。黛玉終究還是惦念著那丫頭的好,便與晴雯說道:“下次春纖再來的時候,你告訴她,榮國府不是長久容身之地,趁著年紀還小,多多為她自己打算。”
送走晴雯,黛玉依舊站在廊下出神,雪雁小臂上搭著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狸裡兒的鶴氅,輕輕披在了黛玉的肩頭:“外面朔風寒氣的,姑娘小心身子骨兒這天才放晴,眼瞧著北面又要來雲,也不知貢院裡到了什麼光景。”雪雁嘮叨了半天,也沒見黛玉動一動,試探道:“姑娘,要不我明兒去瞧瞧紫鵑?畢竟這些年的感情,她要是手頭緊,我這裡還有些碎銀子能貼補一下。”
黛玉豁然轉身,看向雪雁問道:“世間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才會心甘情願做別人的妾?紫鵑她知書達理,遇事不驚,從揚州到姑蘇,多少大難咱們主僕都抗了過來,卻偏偏渡不過自己的心魔?”
雪雁神色中帶著木然,紫鵑的心魔是什麼,姑娘知道,雪雁也知道,說紫鵑愛寶二爺,不如說她愛的是自己,開弓沒有回頭箭,不管紫鵑是不是名正言順的姨娘,可離開榮國府再想嫁人……能接受她身份的人也只會看輕紫鵑。
黛玉緊緊肩上似要滑落的鶴氅,低聲一嘆:“走吧,風雪要來,咱們可得預備些熱酒給哥哥回來吃。”黛玉終究也沒直說是否應允雪雁去看紫鵑。
或許在當初紫鵑琵琶別抱的時候,黛玉就已經放棄了那個總是一臉的聰慧,笑盈盈望著自己的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