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寧府送殯,一路上熱鬧非常,不但有通家之好前來祭奠,更有尋常百姓指指點點。車馬行至郊外的鐵檻寺,此處乃是當日寧榮二公斥資修建,以備京中老輩人口在此停靈。寺門大開,主持色空忙領了眾僧人在外恭候,前面法鼓金鐃,幢幡寶蓋,後演佛事,重設香壇。安靈於內殿偏室之中,寶珠安於裡寢室相伴。
林致遠心中惦記著黛玉,他們皆屬於外親,不必在此守靈過夜,待未時(2點)一過,即刻折返回京。因著林致遠剛剛露的那一手,賈家親眷中並無人敢再上前搭訕,自己倒是落得個清淨,他不耐煩這些煙火繚繞,領著韓勝稍稍拜過即到寺廟偏殿休憩。
正值盛夏,山上樹木繁鬱,翠鳥啼鳴,山下是良田百畝,偶爾可見耕作之老者,當日的賈家的兩位國公爺倒是選了個好地方,只是有這樣的眼光,卻沒遺傳到子孫身上。
韓勝見林致遠盯著遠處山下的農田,好奇的問道:“大爺,你在看什麼?”
林致遠慢慢收回目光,道:“韓勝,你覺得賈家怎麼樣?”
韓勝的語氣中帶了一絲的不屑,“大爺,依著我瞧,賈府不過是強弩之功,更可笑的是他們自己還未有所知。這府上的頹敗之勢已顯,是從骨子裡鬧騰出來的。榮國府稍強一些,到底有個精明的老太太坐鎮,至於寧國府那邊,哼,別人家鬧出了公媳之間的醜聞,莫不遮著掩著,他們家倒好,明晃晃的拿出來做勢。”
林致遠笑道:“人心難測,說不準賈珍和秦氏之間的確是真愛呢?這也未可知。不過,有一點你說的沒錯,賈府是從根子上敗壞的,今日你也見到了,賈氏一族男丁眾多,卻無一人可堪大任,阿諛奉承,逢迎拍馬者倒比比皆是,我只好奇,他們家能延續至今不能不說是個奇蹟。今日前來祭拜的八公,治國公與理國公兩家已然沒落,賈府的幾位老爺看在眼裡,想必心中也是急慮的。若是皇帝有些微的舉措,榮寧二府必然會轉投陣營。”
韓勝雖是個武夫,但是腦筋轉的並不慢,隨即理解了林致遠的意思,他忙道:“大爺,看來這賈府並非久留之地,我且告訴唐大哥,讓他那裡抓緊整理園子,咱們還是早日搬出去的為好。”
他們在賈府住的時間也不短了,若是林致遠估算的沒錯,賈元春怕就是因為這件事而得到的晉升。皇上未必真的害怕朝中元勳們聯手,畢竟這些人雖有著名銜,但大軍一直是掌握在朝廷手中。陛下應該是想要藉此來分化八公、四王與忠順王的關係。
而賈家,明知是圈套,卻又不得不中計……
林致遠主僕二人正說著,忽見一小廝慌慌張張的往這邊來,邊跑還邊回身去瞧。
韓勝攔住他,問道:“你是哪家的人 ?'…'這樣的無禮?不知道此處乃祭奠之所,不能任行嗎?”
那小廝見是陌生人,卻穿得不俗,也知道是衝撞了貴人,忙跪倒磕頭,“請大爺饒命,小的是寧國府的下人,因奉命在山下守著,不敢有所叨擾,只是剛剛山下忽來了一隊人馬,不知是什麼人,也不報名頭,硬要上山,十來個家丁被這些人打翻在地,我是尋了小路來給我們老爺送信的,”
闖山?林致遠沒想到還能見到這樣的趣事,不知道賈家眾人如何應對。“韓勝,你去領著這小廝到前面看看。”韓勝應諾,拎那如弱雞般的小廝直奔前殿而去。林致遠手中的摺扇一合,慢慢墜在其後。
大殿中,賈珍哭得淚人一般,親友們無不悲痛。薛蟠尤甚,又要忙著安慰賈珍,又要顧著自己抹淚,竟比薛父亡故時還要賣力。薛家的小廝看了有些臉紅,有心去勸說幾句,只是自己站的遠,無可奈何,旁邊有別家的小廝上來打趣,薛家的下人更是羞臊的恨不得鑽進地面。
賈寶玉站在白布幡下,眼神直愣愣的,越想起秦氏的好,心中就越加的難受。老祖宗常說,秦氏乃是重孫媳婦中第一得意之人,怎麼就……怎麼就這樣的紅顏薄命,賈寶玉嘆道,這些個好姐妹雖不大和秦氏走動,但是沒有一個不說秦氏好的,就是四妹妹見秦氏沒了,不是也常常嘆氣落淚嗎?可見秦氏人品卓越。
也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吹來一陣涼風,吹的簾幔掛幡亂動,叫眾人大感驚奇。因天氣炙熱,恐屍身漸腐,寧國府弄來萬斤冰磚,今日又在大殿的四角各擺上了十隻冰盆,所以也不感覺悶熱,反倒傳來陣陣涼意,猛來了這麼一陣風,眾人只覺得森森透骨。
賈政心裡略不高興,他本就勸過賈珍,晚輩而已,不可太過,只是賈珍乃是族長,又沒他父親賈敬在上面彈壓,怎麼會聽進去族叔的意見?賈政正覺得自己的後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