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坐在碧紗櫥裡的雕花大椅上,冷眼瞧著低頭下跪的紫鵑,雪雁忙問道:“紫鵑姐姐,夜已經深了,姑娘明日還要回府,你若沒什麼大事就回了吧,寶二爺那裡的事兒也不少,你看……”
紫鵑抬頭苦笑道:“姑娘如今連話也不願意和我說一句了?我知道姑娘恨我不爭氣,可是今日若不是自己厚著臉皮來求見姑娘,我們主僕二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黛玉聽了,微微而笑,只是笑意未能達到眼底:“主僕?可不敢當紫鵑姑娘這麼說,我們不過是寒門子弟,跟著我當然覺得委屈。”
紫鵑呆呆的看著黛玉,從沒想過姑娘會對自己說出這樣尖刻的話,眼淚便豆子一般噼裡啪啦的掉在地上,“姑娘打罵我都行,只求你別這樣說,我跟著姑娘東奔西走,不敢說功勞,但是從來不敢有半句怨言,我知道姑娘不喜歡我和寶玉走的近,可是當日也是我情不得已,寶玉病成那個樣子,我不留下,老太太是絕不肯的。”
紫鵑早知道姑娘不會輕易原諒她,所以這話也是自己反覆推敲,仔細琢磨之後才想到的,既說出了兩人以前的情誼,叫黛玉記住自己的好,又道出自己的無奈,並不是她想要留在寶玉的身邊,而是出於老太太的強壓。
紫鵑見黛玉未有所答,便跪著往前湊了兩下,繼續說道:“我還記得姑娘當年來時的樣子,一身的素白衣袍,我不過是老太太身邊的二等丫鬟,因為跟了姑娘才有了後來的體面,當時紫鵑心裡是想要一輩子侍奉姑娘的。姑娘晚上徹夜難眠,紫鵑就陪著姑娘說京中的景緻,一起跟姑娘給遠在揚州的老爺祈福。我自小家裡只有個個親哥哥,可是在府中做事這些年見到家人的次數少的可憐,不怕姑娘生氣,紫鵑真的是將姑娘當親人一般,姑娘恨我不爭氣,我……心裡只有委屈。”
黛玉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她只恨看錯了紫鵑,同時心裡也有懼怕,紫鵑說的一句一字都紮在黛玉的心頭,到底這丫頭以往做的一切是真?是假?是實心實意的為自己?還是為了一門心思的攀附寶玉而做鋪墊?黛玉深深的看著跪著的紫鵑,說道:“我今日只問你一句話,你如實的說來,不要騙我半句。”
“姑娘只管問,紫鵑若說了一個字的假話,就叫老天重重的懲罰我。”
“好,你說,你是什麼時候對寶玉起了這個念頭?什麼時候開始謀劃這件事兒的?”
紫鵑低了頭,看似老實的丫頭,實際上眼珠子卻滴溜溜的亂轉。
她要怎麼說?難道告訴姑娘,早在姑娘進府自己被派到她身邊的時候就起了這樣的念頭?不,決不能這樣說,姑娘一定會傷心的,這話一定要想好再表白……
紫鵑重新抬了頭,語氣誠懇的說道:“紫鵑不敢說謀劃二字,只是對寶玉從小就有敬仰之情,二爺是主子,我們是奴婢,二爺心地善良,對我們這些小丫頭從不打罵,甚至還處處保護。紫鵑雖沒跟著二爺,但是福緣也不淺,陪著姑娘,誰知二爺對姑娘比親姐妹還要好,前幾年我們也是一處玩,一處鬧,感情自然不比旁的。二爺一出了事兒,我就知道自己的心在二爺身上,這才辜負了姑娘的期盼。”紫鵑說道這裡,重重的朝地上磕頭,不是肉碰撞地面的聲音,而是頭蓋骨發出的清脆響聲。
黛玉眉頭一挑,瞧了眼雪雁。
雪雁聞音知雅,忙上前將紫鵑扶了起來,怪道:“姐姐這哪是來賠禮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姑娘不容人,責罰以前的丫鬟呢。”說罷,用手上的帕子去揉紫鵑的額頭。上面果然青腫了一片,隱隱有紅色的血絲似乎要崩裂出來。
黛玉說道:“你現在是寶玉的大丫鬟,我見了也要客氣幾分,這路是你自己選的,我不好干涉,依著我當初的意思,等你到了年歲就散了你的賣身契,多多的許上你金箔財物,找個好人家,也不枉服侍了我一場,可是現在看來……是我太做作多情。”
黛玉和紫鵑相處數年之久,彼此早已瞭解,她看得出紫鵑雖難過,但是心裡絕無半分悔改的意思,黛玉不禁冷笑,難道一個寶玉的魅力如此之大,竟叫府上的丫鬟人人趨之若鶩?哼,哥哥也是人中豪傑,但瞧林家的丫鬟,沒有幾個敢動歪念頭的,這又是何道理?還不是因為哥哥本身就是那種自律的人。
香萱、慕蕊……再加上已經嫁人的平夢、平蓮等人,都是美人中的美人,可沒見哥哥留下一個,有了這幾個人做例子,眾丫鬟們就更明白自己的斤兩了,所以林家才能內宅平安。
反觀寶玉處處留情,與書上所說的“招蜂引蝶”何異?
黛玉端起桌上的茶盞,“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