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著熏籠,身上圍著夾被,說她是個風吹吹就倒了的主兒,說好聽點兒是病西施,還開她的玩笑,因他們進來時,她正拿了大姐新送給她的一本編織圖樣的書在研究。九哥說,別說能會編一件毛線衣或是什麼,小十你哪怕學會一個手法,我都要到處去吹噓,我家十妹是真正的才貌雙全呢丫。
三哥聽了也笑。
她被兩個哥哥這樣取笑,倒真的不服氣起來。說繡花呢是很麻煩的,這個西洋編織法卻是簡單的很。肯學,再沒有學不會的。
她把書拍的啪啪響。
大姐迴天津之前把這本書送她,說是讓她自個兒研究研究,當個事兒做……大姐還說,別悶著,過陣子她再回來看她的。靜漪不想素日只覺得同大姐年歲相差大,姐妹情分不過那般,真的遇到了難處,大姐還真心疼她……
九哥說她一定學不會。
她便說,就要學會了,織條長圍巾把九哥你的手腳都給捆起來。
九哥說笑著,喝酒便多了些,說,還用你把我的手腳捆起來嗎……這家裡,有誰比我的手腳被捆的更緊的呢,就是你,也有從這家裡出去的一天……
她和三哥聽了這話,都沉默。
她想三哥應該更有感觸些。
在她來說,也知道九哥為了她的事,在父親面前,沒有少受到訓斥……九哥歪在炕上睡著了,還咕咕噥噥的說著什麼媲。
她看著九哥,知道他再也做不成無憂無慮的少年了……
“覺得冷,熏籠就點上。”之忱見靜漪只是出神,便道。
“不用。我就是看著天兒不好,有點兒沒精神罷了。”靜漪找藉口。
之忱看了靜漪片刻,抬手。
靜漪一頭烏髮,便是在病中,那烏髮散著,一彎青絲垂在身側,上好的黑色天鵝絨似的,鋪在那裡,襯得臉色青青白白中,有點子透明。
之忱撫摩了一下她的發頂,拍拍她的額頭。
“漪兒,你要把身體養好。我看你的精神卻是很不好。不拘什麼,只要是有益的、不過於費神的,學著打打毛線衣也好,翻翻英文字典也好。”他說。
靜漪轉過臉來,看著之忱,點頭說:“好。三哥穿了新衣服,是要出門麼?”
三哥回到家來便換了長衫,就由摩登青年,退回了舊時的影子裡去了。
月白色的軟綢,起著細小的卍字紋。簇新。
三哥和九哥身架子都好。穿什麼都好看。三哥到家當晚就來看她,那時候馬靴馬褲皮夾克,英武的很。她也喜歡看那樣子的三哥,還忍不住會想,三哥戎裝的樣子,該有多麼的英氣逼人 ?'…'
家裡沒有三哥戎裝照,因父親素來不喜他從軍……
之忱說:“姑姑派人來叫我去一趟,說是姑父有事情和我商議。”
“嗯。”靜漪點頭。小啜一口茶。忽的就笑了,“不知道是什麼事?”
“是啊,不知道呢。”之忱皺了眉。
靜漪聽母親說過,杜氏母親新近很著急替三哥尋覓良配,可是三哥不鬆口,杜氏母親乾著急也不能把他怎樣……
屋子裡靜極了。
之忱微垂著頭,看著烏木地板上,鋪著的簇新的手工地毯。是著名的敦煌毯。敦煌毯,西北……他心裡一沉。
外間電話鈴響了,隔了一會兒,翠喜在外面說:“三少爺,找您的。是段少爺。”
之忱站起來,走到外間。翠喜站在沙發邊,雙手捧著電話,遞給他。
他往沙發上一坐,“喂?”
果然是段奉孝,約他出去喝茶,說是去今雨軒。
之忱輕輕的晃了晃腿。輕輕的晃著。鞋尖碰著茶几上垂下來的金色流蘇。柔軟的,好像短短的金色瀑布一般。
聽著段奉孝說完,他只答應了一個字:“好。”
他擱下電話,又拿起來,撥了號碼,說:“預備車子。半個鐘頭後我要出門。”他站起來,走進內房去,看著靜漪,“奉孝約我喝茶,你和我一同去,也出去散散心。”
靜漪看了眼窗外,細雨霏霏的。
她點頭說好,丟了手上的棋子,就去換衣服。
之忱踱到外面去,等著靜漪換衣服。他親自交代喬媽去稟告太太和二太太,就說他要出門,帶著靜漪一同去,請她們不必擔心。
喬媽答應著去了。
之忱站在廊下。
杏廬應是程家水最多的一處院落。四面環水的宅子,形狀像是飄在泉上的兩朵杏花。水中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