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出去時一樣,堂上的兩位老太太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地仍舊坐在那裡,看到他也仍舊是瞪圓了眼睛。
銀萱悄悄進來,說蘿蕤堂宋媽奉命來接老姑太太回去。
陶因澤不耐煩地說讓她們外頭等著,水煙抽的呼嚕呼嚕響。
陶驤要走時,陶因澤叫住他。陶驤等著姑奶奶說話,不想等了一會兒,陶因澤卻說:“我忘了要說什麼了。你去吧。”
陶驤離開,堂上靜下來。
陶老夫人看看陶因澤,問道:“大姑,剛才想說什麼?”
陶因澤輕聲道:“靜漪這孩子溫柔賢惠是不假,骨子裡烈性強硬更不假……驤哥兒凡事通透,動到靜漪就犯渾。前頭有些事,已經是兩廂裡傷了心的,這一回恐怕又擰了。偏偏什麼都能點透,唯此一樣,旁人是說不得也幫不上。我是想說,若是他們兩個,眼下實在過不去,也不要勉強。”
陶老夫
人輕聲道:“大姑,你的意思是……”
“但願不至於。不過如若萬一,要緊把囡囡留下來。”陶因澤敲著她的柺杖,悠悠地嘆了口氣。
“陶家的血脈,怎麼也不能讓人帶走的。”陶老夫人低聲道。
她們兩個正說著,聽到外頭有人說話,讓銀萱去看看,只過了一會兒,陶因潤姐妹進來了。因這兩日囡囡在萱瑞堂,她們兩個也習慣了進門聲量放小些。看了嫂子和大姐面色陰沉,兩人坐下來半晌只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
“進來時候看到驤哥兒,臉色不好看的很。”陶因潤輕聲說。
“孩子都帶過來了,這樣子竟是要一拍兩散麼?”陶因清拿了菸捲兒在手中,出了一會兒神,“誰也別說想不到。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自打她進了門,陶家和老七為她破例不是一回兩回。大不了陶家這回又因為她,出一件從來沒有過的大事。這幾年看著他們折騰也夠受了,只是心疼囡囡這孩子……”
“甭管怎麼著,都別驚動盛川。再說年輕人的事,過一兩天又好的蜜裡調油,也是有的。”陶因潤說。
陶因清發了一會兒呆,說:“我看難了。”
“此事絕不准你們多一句嘴。”陶因澤對兩個妹妹說。她們兩人默然應允。
陶老夫人也沉默著,手中的佛珠捻的快起來。
裡屋傳出來一聲嬰兒啼哭……陶老夫人啪的一下將佛珠攥了,起身往裡走去。
時間一天天過去,陶盛川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呂貝克大夫再次被從上海請來,給他做過檢查之後,診斷其為肺癌復發。他並沒有說還能延續多久的性命,只是告訴陶家人,做好心理準備。呂貝克大夫沒有立即返回上海,在陶驤的請求下,他會一直留在這裡,採取一切可行的辦法,為陶盛川緩解病痛。
靜漪聽說陶盛川病重,便讓守衛告訴陶驤,她想去探望。陶驤這次卻沒有阻攔,立即讓人放行了。
待陶老夫人等人見到靜漪,都大驚。
天氣很熱,靜漪為了不在公公面前失儀,出來特地換了莊重的衣服。淡黃的色澤本來是十分雅緻的,卻反而顯得她臉色極差。到了延禧堂,強撐著先給陶老夫人她們行禮。站在那裡看了她們,目光定在陶老夫人身上,就想問一句女兒。她還沒開口,眼圈兒便紅了。看她這般,陶老夫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揮手讓她先進去探望陶盛川。
靜漪一轉身,陶老夫人臉就沉了下來。
陶因澤的龍頭拐都在亂戰,咬牙切齒地低聲道:“等老七回來,看我不拿柺杖揍他的!”
她說完,也不待陶老夫人說什麼,顫巍巍站起來由宋媽扶了便出了門。陶老夫人抬眼看著她出門,一轉臉看到陶盛春,也正神情複雜,便示意女兒送陶因澤回蘿蕤堂去。她站起來,也跟著進了陶盛川的房間——此時陶夫人正在陶盛川的病床邊坐了,靜漪垂手站立在床尾處。
陶盛川見靜漪來問安,和顏悅色地同她說著話。
靜漪原本就難過,見公公已經病的不成樣子,仍要關心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淚就幾乎忍不住。她根本不敢開口多說一個字,生怕當著公公的面就要痛哭起來……她只能點頭或者搖頭來回答。
陶盛川見她傷心,卻來安慰她道:“不要傷心,靜漪。你該知道病人樂觀,總是壽命要長一些。”
靜漪點著頭。
“你也要保重身體。”陶盛川和藹地道。
靜漪使勁點頭,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下來。
“好些日子沒見到囡囡了。怕我嚇著孩子麼?”陶盛川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