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音符的跳躍,是小小的瑕疵。靜漪站下,似乎聽到安娜那並不標準的中國話,夾雜著一點點滬音……“請問儂要找誰?”推門出來一位白髮老者,青布衫子。
靜漪叫他:“永根伯?”
“儂是……哦儂是程小姐!”永根伯認出靜漪來,“程小姐儂可好多年沒來看安娜老師了!哦……快請進。安娜老師在上課……伊上課不高興招待訪客的。”
靜漪點頭。
她當然瞭解安娜的習慣,就說:“我在外面等等她。”
永根伯請她進門。
在門廳裡等候的遂心的看媽福媽媽看到她,忙問她好。
靜漪溫和地同她說了幾句話,才上樓去。
安娜的住處雖是滬上典型的宅子,內裡卻被她佈置的充滿了俄國情調。靜漪一邊上樓梯,一邊看著這曾經熟悉的一切——就連牆上掛的畫也沒有變。
她在客廳裡站下。
琴房關著門,能聽到裡面安娜在說話。琴聲和安娜嚴厲的話語不住地傳出來。靜漪自己是習慣安娜的嚴厲,此時聽她教訓遂心,卻忍不住有些緊張……遂心在和安娜對話。那麼嚴厲的安娜,遂心也並不太畏懼。問這個、問那個,聽得出來她只要問,安娜就很耐心……靜漪又莞爾。
遂心的聰明,真出乎她的意料。
她總覺得遂心是個憨憨的小女娃兒。她對著她咿咿喔喔地說著話,她也只會眨著清澈的大眼睛望著她笑……她看著牆上掛的油畫。油畫的右下角寫著名字,是安娜的畫作。她還記得,自己在這裡學琴的時候,安娜的這幅畫還沒有畫完呢……有一天她不小心,碰倒了畫架,一幅畫險些毀了……
“那處傷疤還看得出來麼?”
靜漪回身。胖而壯的安娜站在琴房門口。
“看不出來了。”靜漪回答。
“所以你也把老師忘了吧?”安娜似乎是氣哼哼的,還是過來擁抱她。
靜漪靠上她厚實無比的身軀,緊緊擁抱她。
“來,給你介紹我的學生,陶遂心。”安娜對靜漪說著,眨了眨眼。她招手,遂心從琴房出來,“陶遂心,這也是我的學生,凱瑟琳。”
“我知道她。她是凱瑟琳阿姨,我的醫生。”遂心站在安娜身前,仰臉看著靜漪。
她一身合體的黑色洋裝,雪白的襪子和漆皮鞋,白淨的面龐上一對眼睛笑的彎彎的……靜漪微笑,這對彎彎的眼睛,簡直讓她不能自已。
她輕聲的說:“你好,遂心。”
“你好。”遂心看她,安娜讓遂心跟著一起坐了。
靜漪將帶給安娜的禮物放下來。
安娜開啟禮物,說:“你還記得我用這支香水。”
“永遠記得您的味道。”靜漪微笑著說。
安娜的女僕進來給她們上茶點。靜漪和安娜小聲交談著。看得出來安娜是很關心靜漪,只是當著遂心,安娜只問了些她在美國求學和工作的事情。隨後安娜看看遂心,說:“小遂心,去給我們彈一支你最拿手的曲子聽聽好麼?”
“就彈老師讓我練習的這首吧。”遂心從沙發上跳下來,坐到琴凳上去。
安娜微笑著轉回頭來,看著靜漪道:“我很喜歡她。”
很簡單的一句話,靜漪聽了幾乎落淚。安娜從不是個輕易表露感情的人。她從未在求學的時候,聽過這麼溫暖而直白的話。
遂心彈了那首《熱情》。
“彈的很好。”靜漪給她鼓掌。
遂心從琴凳上下來,給她屈膝行禮,說謝謝。是個優雅的小淑女的模樣了。靜漪看著她,只覺得她迷人極了;可再多看一眼,卻又覺得她從窗子爬出去、落在草地上撒丫子就跑的樣子,更是可愛了……她微笑著。
安娜對遂心說了她還有哪幾處需要改進些,轉頭對靜漪說:“來,凱瑟琳,讓我聽聽,這些年你還有沒有彈過琴。”
遂心也看著靜漪,眨眼。
靜漪看看自己的手。已經好久沒有碰過琴鍵,按說不敢在安娜老師這裡彈琴。可是,誰讓遂心在這裡,遂心看著她呢……她走到琴邊,遂心也過去。她坐下來彈琴,遂心就在一旁看著。
她彈的其實有點糟糕,遂心託著腮,笑眯眯的,小手撐在琴上。她彈完了,遂心還沒聽夠,指著她面前的譜子說:“你試試這個。”
靜漪的視譜能力向來好,遂心指到哪兒,她就彈到哪兒,手指飛快地運動著,曲子流暢的令她自己都驚訝……遂心笑嘻嘻地望著她,等她彈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