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那麼著急找我?”逄敦煌那裡背景嘈雜,對著話筒大聲吼。
靜漪說:“我可沒著急。”
“沒有才怪。我跑到這裡來都找得到我……晚上可有一頓飯給我?”逄敦煌又大聲吼。
“好。”靜漪很痛快地答應。
逄敦煌昨晚負氣離去,她覺得心中不安。
他們是多年未見的老友,總要找個機會坐下來聊一聊這些年各自的經歷。她也有些話想同敦煌說。他總是為著她好,不吝惜給她支援,也會毫不猶豫地教訓她。她是何其幸運,得了逄敦煌這樣的朋友。十餘年了,他們從認得到現在,已有這麼久……這十餘年的經歷,她甚至覺得像活了幾輩子。而逄敦煌始終都給她支援。
小梅進來給她送上咖啡,她看看小梅,微笑。
小梅被她看的莫名其妙,又問不出什麼,便出去了。
靜漪把咖啡慢慢地啜著,聽到樹枝敲打窗子的聲音,她回頭。霧濛濛的天,冷的很。她搓著手,看到手指上的戒指……陶驤那些話語也鑽進耳朵裡來。
直到此刻,她還是不能想象,她是如何不但面對了他,還對他講出了那麼沉重和痛苦的往事的……他也如此。
她再不想承認,也還是能體會到,他的痛苦並不比她少。
被敲門聲驚動,她手一晃,杯中的咖啡潑了點出來,洇進毛衣裡,沁涼。
“請進。”她拿了毛巾擦著衣服。
“程院長,有客人。”小梅進來,神色竟有些異樣。
靜漪就知道來客一定非比尋常,果然小梅壓低聲音說“是夫人”。
現如今當得起“夫人”稱號的,靜漪不做第二人想。
她說:“請。”
話音一落,小梅還沒有轉身,外面的人已經走了進來。
身上是黑色的“一口鐘”。她和她的丈夫一樣,偏愛這樣一件看上去更加令人高高在上的外袍。不過此時,外面在下雨,一口鐘倒是能隔了寒氣。
靜漪開口叫她:“三嫂。”
索雁臨示意侍從官將門關好。她美麗的眼睛望著靜漪。
長久未見,索雁臨依舊是高高的身材,然而比起當年來,顯得稍稍豐腴了些,就愈發高貴。
“你還肯叫我聲三嫂,怎麼就總不肯見我一面?”索雁臨將手套摘下來,走過來,捧著靜漪的肩膀,看看她,眼睛裡閃著淚光。眼看那淚就要落下來,只是她控制的極好。“你讓我好等,靜漪。”
靜漪被索雁臨擁抱,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多年不變的濃郁芬芳,絕不張揚。
“三嫂,你我今日之身份地位,相差懸殊。貿然相見,多有不便。”靜漪請索雁臨坐下,坦白地說出自己的顧慮。這是託詞,卻也是實話。
索雁臨沉吟。
小梅將咖啡奉上。靜漪和雁臨看到上來的咖啡是清咖,都會心一笑。
“你有個很乖巧的秘書。”索雁臨道。並沒有碰那咖啡。
靜漪看著索雁臨深邃的眸子,微微一笑。
她無話可主動說,因此等著索雁臨開口。
果不其然索雁臨道:“我來是想勸你去南京的。之忱惦記你。父親和母親更是惦記你。如果你實在不想見之忱,下個月他會去巡視戰區,我將陪同他前往。大約有一個禮拜的時間,他不在南京。”
“三嫂,我……”
“靜漪,何苦固執如此?父母親年事已高,就是你三哥,也已經生了白髮。陶驤都已經放下,你呢?”索雁臨直視靜漪。她是位美麗優雅的女士,可目光中總有些令人不能忽略的威嚴。
靜漪抿著唇。
陶驤放下……她心裡一陣亂顫。
陶驤就算是放下了,也還不打算放過她。
“三嫂,等我爭取到遂心,我就不再固執。”靜漪問。
索雁臨半晌不語。
“三嫂,”靜漪轉著手上的戒指,“我是想回去探望母親的。”
索雁臨點點頭,說:“母親最惦念你。父親雖從來不提,每年你生辰,父親總記得讓人做面。”
“他們都好嗎?”靜漪問。
“三太太年前過世,胃癌。四太太還好。三太太一走,現如今陪著母親的,多半是她。怹們都見了老。靜漪,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程家也有很多對不住你的地方。這麼多年過去了,心裡再有什麼,也請你暫時放一放,給怹們一點慰藉。而且,父親身體這兩年也不太好了。”索雁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