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場裡空曠,都是回聲。回聲全是他的笑,和得得得馬蹄聲。
清晨空氣裡都是青草香,馬汗味都沒有那麼刺鼻……他控馬而行。黑駿馬馱著他們兩個,仍悠閒地彷彿在草原上漫步。她漸漸也出了汗,背緊貼著他的胸膛,透過薄薄的衫子,他身上的汗意也透了過來。
明明黏膩的不得了,可她也沒有躲開……於是今早七少爺騎馬的時間大大延長,於是她睡了差不多一日,腿上仍痠軟的不得了……
〃好了,月兒,你也歇會兒吧。〃靜漪輕聲說。
月兒收了美人拳,照秋薇的吩咐,下去端了水果上來。靜漪看到那一小筐的新鮮荔枝,坐起來,隨手剝著。
剝好了卻也不吃,放在一隻空水晶碗裡。
〃小姐,剝了不吃,待會兒該不新鮮了。〃秋薇坐在一旁,打著毛活兒,看到了就說。
靜漪看了下時間,說:〃急什麼。〃
〃小姐,姑爺自己會剝荔枝啦。〃秋薇忍著笑說。
靜漪瞪了她一眼,繼續剝著荔枝,說:〃明兒還想再試試荔枝肉丸。〃
張媽怕她傷著手,洗了手來替她剝。
〃這荔枝便是薄起來稍稍麻煩。七少爺除了荔枝,也就是愛吃點葡萄。〃張媽輕聲說。
靜漪接了張媽剝的果肉,說:〃那天還是老太太說起來,說他也愛吃葡萄,小時候逼的家裡人想辦法,趁著夏天的工夫把葡萄整枝的剪了密封好,到春節時開了封還是新鮮的。除了上供,就給他吃了……我聽了就覺得稀奇。〃
張媽剝荔枝殼正剝的到半截,聽了這話,停了停手,說:〃那法子是稀奇……少奶奶不知道吧?老太太說的法子,其實還是七少爺親孃帶過來的。如今都說太太厚道,其實從前二太太更厚道。為人謙和,性子也溫柔。和老爺感情可好了……只可惜好人不長命。早早地就撇下少爺走了……若是能看到少爺娶了少奶奶這樣的媳婦兒,該有多高興?〃
〃張媽,二太太……是什麼樣的人 ?'…'〃靜漪問道。
她只知陶驤是二太太生的,陶夫人胡氏將陶驤撫養成人。這麼久了,除了張媽和爾宜,似乎還沒什麼人當著她的面提到二太太,也就是陶驤的生母。就連陶驤,也不過是說了那麼一句罷了……梅沁,這是他母親的閨名。不知為何,她每每念及這個名字,總忍不住在腦海裡用秀麗的比劃寫出來,彷彿是能看到的美人,又總莫名地讓她覺得心酸……她想陶驤大約是對母親完全沒有印象,也因為和嫡母感情甚篤,不忍提及……可這到底有點蹊蹺。
她看了張媽。
張媽低了頭,也像是不願意多說。
〃張媽?〃靜漪溫柔地叫她,〃二太太是七少親孃呢……我想知道些她的事。〃
〃少奶奶等等。〃張媽擦了手,掀了衣襟,從貼身的一個小荷包裡拿出一個小布包。
靜漪看她把小布包開啟,裡面還有一個油紙包,再開啟,就是一張小像了。張媽把小像雙手遞給她,說:〃少奶奶看看,這就是二太太開艘航母去抗日。〃
靜漪雙手接過小像來細細端詳。她還沒有看清楚小像裡的人,就覺得該是個美人。這感覺很微妙,雖然從她進了陶家,幾乎沒有人同她提起過這個陶盛川的二太太、陶驤的生母……相片被收的很好。平整而潔淨。推算起來,這張相片也該有近三十年了,看上去卻像是新的。相片裡的梅沁,似乎在望著她微笑,面上有股觸手可及的溫柔可親……靜漪看著,手動都不動一下。的確是個美人。但是和她想象的那種文弱纖細的模樣,相去甚遠。也許是因為她亡故的過早,她內心裡早把她當成柔弱的人。可是看上去,她健康而有活力。陶驤是有幾分像她的。從前她只覺得陶驤像極了他父親,可真的這樣看到他親生母親的相片,又覺得他更像他這美麗的母親……只是相片中這位的彷彿與生俱來的溫柔和善,他可沒有遺傳到幾分。
她忍不住想笑,又忍不住想對著相片裡的人說這句話:陶驤啊,真的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呢,娘……
她心顫了一下。不由得就攥緊了相片子。
她摸著身上帶的懷錶,開啟來,和這相片擺在一處——她的母親宛帔,差不多的年紀,差不多的裝扮……她們一個沉靜,一個活潑,都美麗,也都慈眉善目。
〃這是少奶奶的……〃張媽看到懷錶中的人像,輕聲問。〃我娘。〃靜漪回答。
〃少奶奶跟太太簡直一個模子磕出來的。〃張媽嘆道。
靜漪點頭,看著母親的小像,彷彿母親在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