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昭單手接過茶盞,小娘子的手稍比茶盅蓋大上一些,再輕擱在了小案上。“定京城盛夏的晌午,天兒熱得能將人給憋悶得慌,阿嫵看著心裡怪心疼的,讓小宮人去拉,錦羅也不起來,話兒也不說上一句。就這麼跪著,背也溼透了,膝上的布也磨破了,看上去狼狽極了。阿嫵膽子小,總往不好地方去想。宮裡頭女人多,陰氣重,原以為錦羅是撞了什麼邪氣。才冒冒失失地跪到阿嫵宮外頭去,又不敢讓人用強去拉,也不敢靠近了去瞧。這不,聽姐姐說了,才曉得那錦羅原是去賠罪的。。。”
行昭一番話說得平平順順的。說到撞邪氣的時候,小娘子身子往後一傾,顯得有些後怕。
“阿嫵原先還有些怨怪姐姐。鳳儀殿住的是皇后娘娘,怎麼叫自家屋子裡中了邪的宮人往鳳儀殿趕?驚擾了皇后娘娘算誰的?”
話兒說得顧青辰心口一滯,面上扯開笑,和這小娘子處了有些日頭了。性子看上去溫和馴靜,搶布匹名聲傳出去不好聽,可她卻不服氣。憑什麼,憑什麼啊!
都是寄人籬下,誰又比誰尊貴?
最後不也是那個其婉先軟下來,將那匹佈讓了出來嗎?
“妹妹屋子裡的人沒同妹妹說?”顧青辰眼落在深褐色的茶湯之上,決定硬氣到底。如今敗下陣來,以後便只能一直矮上一頭了!
“錦羅去幫我拿份例。看見那匹青蓮紋的緞子還不錯,便想選回來。誰能料到妹妹屋子裡的小丫鬟也看上了,兩個丫頭爭了幾句,錦羅不懂事,還是妹妹屋子裡頭那個明事理,當下就讓了出來。今兒個早上,錦羅回來說與我聽,我便氣得發抖,當下發落她到妹妹宮外頭跪著,不得原諒不能回來。。。”
一個字也沒錯,可還有好多句話沒說出來。
以偏概全,擇其善者而選,到最後也有推脫的餘地。
行昭笑一笑,接其後話,壓低聲音反問一句:“顧姐姐是覺得錦羅冒犯了阿嫵?”
顧青辰愣一愣,說冒犯,錦羅便不是跪一場了事,那麼簡單了。
可不說冒犯。。。。
“世人既有兄友弟恭之言,也有君子不奪人所好之說。”顧青辰遲疑片刻,“錦羅個性倔強,冒犯了妹妹屋裡的人,便也算是冒犯了妹妹。望妹妹看在錦羅誠心致歉的道理上,網開一面。。。皇后娘娘是個善心人,又頗有容人之量,妹妹是養在皇后娘娘身邊的,品性自然也錯不了。。。”
行昭大怒。
她一個顧家人上哪裡來的膽子對方皇后品頭論足,以方皇后的臉面來步步逼進!
“那照姐姐的意思,是錦羅冒犯了阿嫵宮裡的其婉了?”行昭氣勢盛了起來。
顧青辰話已出口,眉心一蹙,猶豫中點了點頭。
“其婉是上的鳳儀殿的冊子,翻了年就要添上女官的候補,是棵好苗子。錦羅既是冒犯了其婉,便讓錦羅提上四色禮盒去鳳儀殿給其婉行禮賠罪便好。照她那樣跪在宮道上,來來往往的見著其婉多少次,也沒說出口來,到底是小娘子臉皮薄。姐姐對自家宮裡人也太狠了些,半分臉面也不留,倒嚇得阿嫵午睡也來不及歇,頂著日頭就過來細問。”
行昭一句話連著一句話,六皇子沒說錯,是應當快刀斬亂麻,顧青辰喜歡打嘴仗,自以為面面俱到,實則漏洞百出。
“其婉性子寬和,既然能讓得了衣,也能諒解得了人。若錦羅當真是誠心誠意賠罪,哪裡需要隔著宮道跪下來給其婉賠罪啊,都是宮人,其婉何嘗又受得起這份大禮。尋個黃昏,就後日吧?叫錦羅沐浴更衣過後就來瑰意閣吧,有阿嫵看著其婉也不敢不給錦羅臉面。”
顧青辰張了張口,一張臉發白,她爭的就是一個口氣,就是一個高低先後,也想叫闔宮眾人看一看她顧青辰是個多麼謙遜端賢,吃得虧的小娘子。。。
她屋裡人去跪賀家丫頭,沒什麼丟人的。
可她屋裡人去跪賀行昭的丫鬟,她的臉都丟到了驪山外了!
可說錦羅冒犯其婉的人是她,說要賠罪的人也是她,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卻憋屈得連疼不能叫,這是什麼道理!
顧青辰的臉色好看,青變白,白變紅,紅變青,來來回回三個顏色,好不熱鬧。
慈和宮的小苑也是安安靜靜的,處處點著檀香,做出一副安寧沉靜的模樣來。
行昭在等顧青辰說話,半晌沒等到,便搭著木案起了身,抿嘴一笑衝顧青辰頷首致意,便告辭欲離,將行至門廊,想一想,側過身,平心靜氣說了句話。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聰明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