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起來。
到二門就要穿過九里遊廊,看到往日新綠萌芽百鳥爭春的懷善苑變得一團烏漆漆,太夫人移開眼神,腳上的步子加快。
林公公正站在簷下。手裡頭搭著拂塵,抬著下頜百無聊賴地望著琉璃六福青瓦,見那頭是臨安侯太夫人急急匆匆過來。笑著福了個禮:“。。。瞧著太夫人的氣色倒不錯,您近來可好?”
太夫人心頭一梗,死了個兒媳婦,燒了嫡孫女,這還能叫氣色不錯?
“託您的福。老大媳婦走了這麼些日子,闔府都不許用大紅大紫的顏色。老身心裡苦,卻總有這麼一大家子要活,老身不出面硬撐著,又該怎麼辦呢?”太夫人苦笑著,單刀直入:“皇后娘娘想溫陽縣主了,想將溫陽縣主接進宮裡頭住些時日?”
林公公笑呵呵地點點頭:“貴府燒起來的煙,西郊都能瞧見,又聽太醫院的說,溫陽縣主的臉被火燎了,皇后娘娘心裡頭急,既可憐外甥女年幼失恃又心裡頭思念溫陽縣主。”
算是間接地否定了太夫人找的理由。
無父何怙,無母何恃。
太夫人被毫不留情面地擋了回來,卻愈加慈和地同林公公說著話兒:“皇后娘娘一片慈心暖腸,我們做臣子就更不好打攪了——前些日子太后娘娘不是讓皇后娘娘在宮裡頭靜養嗎?溫陽縣主一去,於私是全了姨甥之情,於公卻是想著君臣之別,總不好叫一個小娘子擾了皇后娘娘的靜修,做臣子的於心不安,更怕太后娘娘怪罪。”
林公公聞言面色微斂,外頭都道臨安侯太夫人是一番慈心善目,卻不曉得也是個能言善辯的!
“皇上點了頭的,太后娘娘自然也是覺得將溫陽縣主召進宮守著,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林公公一句話堵回去,重新笑呵呵地說:“召個小輩進宮陪著,也不算什麼大事兒,皇后娘娘便沒懿旨下來,皇上更覺得不用下聖旨,難不成咱家手裡頭沒拿卷軸,臨安侯太夫人就心忖著咱家是想哄了您孫女去?”
方禮竟然避開太后,直接走通了皇帝的門道!
不是說她被禁足在鳳儀殿裡,已經失了聖寵了嗎!
太夫人心頭大驚,前頭的棉裡藏針被堵了回來,又有閃過稍縱即逝的懷疑想抓住,可林公公卻容不得太夫人多想。
“咱家能耐下性子等著太夫人,可皇后娘娘卻早吩咐人將鳳儀殿旁邊的小苑子收拾妥當了。”林公公拿著拂塵一甩,穩穩地搭在了手臂上,似笑非笑地道:“是宮裡頭離太醫院近些,還是臨安侯府離太醫院近些,太夫人是一片慈母心腸,溫陽縣主又是您最得意的晚輩,自然能夠安安穩穩地算清楚這筆賬。”
太夫人臉上青白交替,再怨一步錯步步錯,也是事後諸葛亮了!
又想起方氏大殮禮那日,方禮不也出了宮來瞧行昭嗎?那個時候都沒將行昭接走,這時候起意接走,難不成是真心可憐在外頭吃了苦頭的外甥女,沒別的盤算?
這樣想,太夫人心裡頭好歹安了些,抬了眼緩和說道:“收拾幾件衣服倒也快,三日後,老身便將溫陽縣主送進宮去可。。。”
話音未落。林公公拿話斷了:“溫陽縣主住的小苑都被燒成了炭,能有個什麼好收拾的?宮裡頭什麼置不齊全?您可儘管放心吧。”邊說著話兒,手一揮,兩個低眉順目宮女打扮的丫鬟應聲出列。林公公繼續說著:“皇后娘娘怕您累著,特意帶了人來幫著收拾,今兒個時候也不早了,總要讓溫陽縣主從從容容地見過皇后娘娘,在皇城裡頭睡個好覺吧?”
太夫人身形微不可見地晃了晃,來得這樣雷霆!三日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扣下蓮玉、蓮蓉那兩個丫頭的賣身契。把正院的那些方氏的死忠或灌藥或逼出家門,威逼也好利誘也罷,也要讓行昭將那天的事情吞下去。死死捂在肚子頭!
可來得這樣急,什麼也做不了!
太夫人笑著抿抿嘴,側身請林公公去裡間坐著喝茶:“。。。是今年的新茶,老身吩咐媽媽領這兩位去收拾,總是住個幾天就回來了。倒勞煩你過來跑一趟。”
不硬來,能妥協就好!
林公公何嘗不是鬆了口氣,又笑著叫住那媽媽一聲:“將溫陽縣主也請出來吧,平日得用的人兒也都跟著吧,小苑夠敞亮,能住下這麼些人。皇后娘娘也怕生人伺候不慣縣主。”
“有兩個貼身丫頭今兒個也受了傷,怕是不方便入宮了,就留在臨安侯府慢慢養著吧。”太夫人笑著打斷。
林公公眉頭一挑。回道:“可見是忠心護主的,皇后娘娘最喜歡這樣的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