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南慣愛在暮梅廳中吃早茶,一壺香茗,葷素冷熱茶點各兩小碟,窗檻外僅僅生著一棵孤零零的梅樹,說不出什麼珍稀的品種,然而春來秋去花開花謝,他幾乎每天早晨都會來看一看它。
府里人人都曉得老爺愛惜這棵梅樹,卻沒人記得他是從何時開始的。
“祖父。”薛睿進來的時候,薛凌南正坐在窗下,手執濾茶的銀笊,任由爐上水滾,兩眼出神地望著窗外的梅樹上已經落空的花椏。
直到薛睿走近了,才慢慢轉過頭,恢復了常見的肅穆,聲音低渾道:“坐下,陪祖父喝一杯茶。”
薛睿撩起衣襬,禮數一絲不錯地在薛凌南面前坐下,藏住了渾身稜角,就像淺灘裡一塊圓潤光滑的石頭,安安靜靜地看著老人家煮好茶水,為兩人斟杯。
“你出門那幾日,你母親又病了一場。”
薛睿聞言,背脊先是一僵,而後難掩擔憂地問道:“孩兒不知,等下可否去探望母親。”
薛凌南輕輕點頭,算是許可,不容薛睿暗鬆一口氣,便又突然開口道:
“過了今年春天,你便二十及冠了,到了這年歲,再不議婚不成體統,你上無父親,你母親身體又不佳,常年病著。家事一直由你二嬸代管,可你是長子嫡孫,早晚都要繼承家業,不能總是讓人越俎代庖,我尋思著,為你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今年就將你的婚事定下。”
薛睿表情滯納了一瞬,目光閃爍,從椅子上站起來,低下頭沉聲道:
“十公主歿期剛滿三年,就急著安排我的婚事,傳到聖上耳中,恐叫不悅。”
薛凌南抬起頭,凌厲的目光掃了薛睿一眼,忽然冷下臉:
“還要我說多少次,你才能不固執。十公主當年是失足落水,才一病去了,那是咱們薛家沒有福氣尚主,卻並非你之過失,何需要你守喪?何況三年前那道指婚的聖旨未下,世人不知,所以她根本算不得我們薛家的媳婦,你為她耽誤了三年,已經仁至義盡,事到如今,即便聖上也不會責怪你,你還有什麼想不開的。”
“我。。。”
“好了,不必過多言辭,老夫不想你大好前程,耽誤在這兒女情長上,”薛凌南皺著眉毛,道:
“我相中的那一位小姐,你想必也知道的,乃是忠勇伯家的么女,瑞紫珠。你二嬸見過了,據說人才出落的十分標緻,琴棋書畫樣樣使得,正值二八年華,與你倒也般配,再者你同她兄弟瑞林又是知交,這門親事我看著不錯,等到雙陽會這陣子熱鬧過去,我便進宮為你請旨,賜下這樁良緣,早些為你許一位夫人,為我薛家開枝散葉,為你掌管內院,分憂解勞。”
聽到老人一意斷然,薛睿沉默片刻,百轉心腸無人知,最後暗歎一聲,道:
“祖父且再容我三個月,聖上交待我的差事,還沒有辦妥,這後或許能夠加官封賞,到時您再為我請旨賜婚,豈不雙喜迎門,對女方也更尊重一些。”
薛凌南猶豫,觀察薛睿神情,卻看不出他是不是有意拖延,手在桌面上輕叩了一陣,方才遲遲答應:
“也好,就照你的意思。”
談完了這些,祖孫兩個都沒了心情喝茶,薛睿坐了一會兒就藉口公務走了。
***
薛睿進宮一趟,不到中午就出來了,因為順道,就坐轎子去了淞榮街他名下一間商行,被正在大門口驗貨的大掌櫃看見,畢恭畢敬請到後面。
“公子爺請喝茶。”掌櫃的兩手端上茶水。
“不必了,我坐會兒就走。”薛睿擺擺手,詢問他:“我交待你的事如何?”
“回稟公子,那輛馬車已經照著地址送去了。”
薛睿揚眉一笑,神情意外中帶有幾分歡喜,下意識就端起旁邊的茶杯,剛才還說不喝,這就往嘴裡送了,還一邊問道:
“這麼說,人是考中了?第幾名?”
他知道餘舒參加了奇術一科的考試,怕她萬一考上了,趕不上送禮,所以早先便吩咐人去看榜,一旦她榜上有名,不管排第幾,都將那輛馬車送去。
“回稟公子,那位餘姑娘可真了不得,高居三甲,位列第二。”大掌櫃笑呵呵地伸手比了兩根手指。
“咳咳,”薛睿險被一口熱茶嗆到,咳嗽了兩聲,一臉狐疑地疑問道:“是第二?你沒看錯?”
“沒錯兒,小人親自去看的榜,那紅紙金字的榜單上頭一個名字就是餘姑娘。”
薛睿這才覺得驚喜了,沒想到他出一趟門,那丫頭就成了秀元先生,實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