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太監哪裡敢聽她的話,半刻前薛貴妃的輦輿到了御花園外面,就有人來耳報。他留了個心眼,悄悄讓近侍的宮女去稟報了瑞皇后,卻只得瑞皇后一聲“知道了”,沒個明確的指示下來,這意思就是叫他想法設法攔著,不叫過去。
寧太監侍奉皇后多年,這點心思總有的,坤翎局換任了兩位大人,八月的坤冊一批下來,後宮里人心浮動。沒有什麼依仗的宮女子就跟沒頭蒼蠅似的。也不知要往哪邊撞運氣才好,今兒皇后娘娘要給薛貴妃難堪,定是為了安撫那些個妃嬪,要她們明白一個道理——甭管坤翎局怎麼招。後宮裡說話最算數的還是她這個六宮之主。
“娘娘。您別為難小人。”寧太監杵在那兒沒動。旁邊不是沒有路,要過去繞道也行,但是堂堂一個貴妃。又怎麼會繞他這個太監的道兒。
可他沒料到,下一刻薛貴妃居然真往旁邊挪了一步,就從他身邊繞過去了。
寧太監愣了一下子,滿心想著是不能壞了皇后的事,竟沒腦子地轉了個身,跪下去拉住了薛貴妃的衣襬。
薛貴妃被他拽了一個踉蹌,頌蘭急忙挽住她胳膊扶穩了,但見他竟膽敢與她們主子拉扯,怒極一腳便踹到他肩上,厲聲罵道:
“狗東西!”
這一聲不可謂是不響亮,將坐在亭子那邊兒的一干妃嬪們都驚了一跳,剛剛薛貴妃一行人走過來,不是沒人看到,不過皇后不吱聲,她們也就跟著裝聾作啞,等著看好戲,誰想會是這麼一出開場。
“呀,怎麼著這是,”孫貴人先是嬌呼了一聲,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直瞅著南邊兒。
瑞皇后笑容一沉,凝望了遠處那一抹鮮豔的金色,方起身道:“走,隨本宮過去看看。”
一群人跟了過去,待到眼前,就看到素來愛笑的薛貴妃寒著一張臉叫人扶著,棲梧宮的大太監哆哆嗦嗦爬跪在地上,鍾粹宮的一行人臉上都是怒氣衝衝的。
大概能猜得出是怎麼一回事。
瑞皇后蹙眉,看一眼跪地的寧太監,心中有數,再抬頭對上薛貴妃,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一個交錯,前者先道:
“方才是誰在大聲喧譁?”
聽到瑞皇后質問,頌蘭主動承認道:“回皇后的話,是奴婢。”
瑞皇后面露不悅:“御花園內,豈容得你放肆大喊大叫。”
頌蘭憋屈,但還是跪了下去:“奴婢知錯。”
瑞皇后不理她,直接對薛貴妃道:“妹妹這宮人疏於管教,今日是驚著了本宮是小,他日驚著聖駕該當如何?”
薛貴妃心想,瑞皇后這先發制人的習慣還真是一點沒改——
一如當年,她長兄獨子風華正茂,未等議婚,皇后便在芙蓉宴上推了個十公主出來,惹得京中一群少年慕艾;
一如當年,十公主病危,皇上大怒,未等她以腹中孩兒求情,皇后一招御前解釵痛哭,逼得她帶孕跪在殿前謝罪,胎死腹中,而皇上雖沒降了她的位份,卻讓本該當年歸京的九皇兒多在山門中待了兩年。
從那以後,她默默看著瑞皇后用盡手段掌控六宮,隱忍至今。
就在她皇兒回京不久,這位皇后娘娘又透過忠勇伯爵府與他父親說和,妄圖將她瑞家的女兒嫁到她薛家來,抵過了十公主那樁夭折的婚事。
皇后步步為營,算計的很好,呂妃老矣,淑妃不爭氣,只要壓得住她這個貴妃,後宮便由她擺佈,若是她一直忍下去,等到那個小貴人懷上了龍種,說不定這位瑞皇后真有法子過繼一個嫡皇子讓他成功繼位。
薛貴妃看著威嚴十足地朝她興師問罪的瑞皇后,輕推開了宮人的攙扶,往前走了一步,微微一福身,道:
“是這奴婢冒失,請皇后責罰。”
她常在瑞皇后跟前吃虧,眾人見怪不怪,就連瑞皇后自己,都不覺得她向自己低頭有什麼不對,當即緩和了面色,看一眼俯首跪在地上的頌蘭,漫聲道:
“既然規矩沒學好,就要重新教起,念在這奴婢伺候妹妹一場,本宮便不重罰她,來人,將她送到清露坊去,好好學一學規矩。”
頌蘭瞬間臉白,清露坊,名字叫的好聽,但在宮裡待了幾年的老人都知道,那是最腌臢不過的地方,犯了錯的宮女被送過去,不是學規矩,而是任管教的那些老閹貨們隨便糟蹋的。
頌蘭不敢回頭,她怕她忍不住會向主子求情,再叫她為難心軟,當著這麼些宮妃的面,去向皇后低頭賠不是,這大概就是皇后的本意。
頌蘭咬破了嘴唇,深深低下頭去,一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