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站著,可居然靜得如同空山無人一般。
這一片寂靜中,卻不時傳來鐵鏈聲動。只見幾十只個半人高的黑熊被拴在馴獸兵手中的鏈子上,卻不安分地前進後退,扭動粗壯的身子。那些血盤大口中,雪白的尖牙如一排排刀刃般反射著冷冷的陽光,伴隨著讓人驚悚的怒吼,往地上滴落著口中的粘液。
黑熊的怒吼驚動了山野河流,彷彿連大地都在顫抖,但河對面卻始終毫無動靜,甚至應該說,連一個人都沒有。
等了許久,士兵中開始有點騷動。脫兒圖回首怒瞪一眼騷動的源頭。幾乎是同一時間,狄夷陣營再次鴉雀無聲。
又等了一會兒,這次終於連脫兒圖也忍不住了,回首問杜鍺:“我們可是中計了?”杜鍺卻淡然搖頭,道:“肯定不會!”
脫兒圖半信半疑,可已經率兵前來迎戰,若此刻回去,他這個主帥的顏面何存?只能等下去。若真的不來,他便有了理由撥轉馬頭,立刻攻向俞國大營。
等了許久,忽然有車軲轆的單調聲響,由遠而近。
只見,在河對岸,一輛簡單木車,慢慢朝他們靠近。
木車用兩匹瘦小的馬拉著,實在讓人擔心它們是否能夠跑得動。一個五官平凡到丟到人堆裡就看不見的車伕,手中握一條短短細細的藤鞭子,懶散地趕動馬匹,那模樣就跟徹夜沒有休息一樣無力。
車子簡陋到幾乎就是隻有一個車架子,頂多就用了西北最平常的紅底大綠花布做簾子。風不時吹動車簾,隱約可見裡面的人。瘦弱的身子上似是穿著灰色家常儒服,全然就是一副文弱書生的樣子。
這一車,兩人,兩馬,靜靜地朝脫兒圖他們行近。車軲轆慢慢滾動,發出單調乏味的聲音,可在鴉雀無聲的河岸,卻如驚雷一般,讓對岸的人們驚呆了。
車裡是誰?竟敢在戰旗獵獵的時刻,在如此劍撥弩張的緊張中,這樣閒庭信步地過來。難道他不知道,這裡隨便一兩人,一刀過去,他的小命就不會保了嗎?
車子行駛至河邊上,便緩緩停了下來。車伕跳下馬車,轉身隨手就將車簾子掀起。裡面的人慢慢步出了車子,扶著車轅便跳了下來。那車伕見他跳下車,竟轉身就自己坐回了車上,那懶散的樣子一如剛才。
那一身灰衣的瘦弱男子面帶微笑慢慢走來,脫兒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男子似是根本不知道兩日前對脫兒圖下了戰書那般。行至河邊,他對脫兒圖拱手道:“大王遠道而來,下官石青雲奉康將軍之命來迎接。但沒想到大王兵貴神速,竟這麼早就到了。下官今早又恰好有要事在身,所以來得遲了。得罪了!”
他一身灰衣,平常到若不是他自報家門,根本不會有人聯想到他就是朝廷官員。那臉上的淺淺笑容,文弱儒雅,與戰場上的彪悍壯士絲毫拉不上半點關係。那邊的人們一陣迷茫,聽他的話,脫兒圖此番過來,不是來應戰,卻是來作客的?!
脫兒圖頓時大怒。用手中馬鞭一指對岸的石青雲,聲音力達雲天:“混賬!難道本王竟是來與你俞國作客的不曾?那康尋兩日前下的戰書算是怎麼回事?”他越說越氣,正要揚鞭揮在馬上,卻在落鞭那一瞬間,被人拉住了鞭子。
盛怒之下,他轉頭正要看是誰如此斗膽。轉頭過去,竟看見是杜鍺輕鬆用手拉住他的鞭子。杜鍺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他頓時一怔,知道杜鍺自有話說,便也只能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不再說話。
見脫兒圖餘怒未消,杜鍺暗自搖頭。
脫兒圖魯莽衝動,遇事不想清楚就意氣用事,的確難以成器。可是當日他從天狼逃出來,好不容易有了安身之所,還遊說了脫兒圖,借狄夷之兵攻打俞國,以報前仇。他還等著坐上俞國皇位的,定然不讓脫兒圖隨便壞他大計。
他輕聲對脫兒圖說:“大王,一切由我去跟他說。您切勿衝動行事。”說著,也不顧脫兒圖答應與否,便策馬到河邊,揚聲對石青雲喝道:“你就是新任西北副將軍的石青雲?”
“正是下官!閣下英明神武,不怒自威,一見便知應是最近聲名顯赫的杜軍師吧?!今日一見,果然讓石某相逢恨晚啊!”石青雲見了杜鍺,居然一臉恭敬有加,忙拱手對著杜鍺拜了一下,那話中盡是恭維之詞,把杜鍺都捧到天上去了。
聽到這話,杜鍺臉色微微沉了下去。當初這石青雲未成名時,便已用一紙《討郝書》驚動天下。自己一介武夫,雖通曉兵法,也懂天文地理,但也不可能與這些文人比文采。如今兩軍對戰,若要玩文字遊戲,自己哪裡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