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子遲疑了一下,並沒有轉回頭,只是彎著腰大口喘著粗氣,停了幾秒鐘——
「你是……高須君……對吧……?」
男子用細小的聲音這樣問道。
龍兒一下子愣在了那裡。
——辨認出了自己的聲音……難道他認識自己嗎?那自己對他為什麼會沒有印象?也許是因為慌亂之中並沒有看清楚他的臉,如果能夠看到他的臉的話,說不定自己會想起來的。可是……剛剛的那個聲音……為什麼會那麼耳熟……好像在哪裡聽到過……沒錯,的確是聽到過……
難道說他是……
瞪起兩隻吊起來的三角眼,龍兒緊握著對方大衣下襬的手漸漸鬆開,最後終於無力地垂落下去。
男子輕輕笑了一下,之後,緩緩地轉過身——
「我,是大河的爸爸呀——」
身體本能地向後面倒退了一大步,龍兒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麼,不認識我了嗎?明明才是前年時見過面的啊,這麼快就把我給忘記了嗎?現在的年輕人,腦袋裡面都裝了些什麼?」
一邊很隨和地說著,一邊若無其事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一隻麵包,把它很小心地揣進了自己的衣袋裡。
「放我走吧,即使把我抓住交給了警察,對你也不會有什麼好處,大河也是不會原諒你的……」
在暗淡的月光並不怎麼明亮的光芒映照下,男人的形象以及面貌漸漸地呈現出來:
窄窄的肩膀、非常纖細矮小的身材、寬闊的帶有一點圓的額頭、臉上似曾相識的線條輪廓感覺——這絕對是自己當初見到他時的模樣沒錯。所不同的是,面前的這個男人比自己當初見到他時更要瘦小,寬大的高領深色薄大衣與其說是穿上身上,更像是被一隻乾瘦的衣架晾在那裡,微風吹來,大衣的下襬隨風舞動著,很有一種靈異恐怖的感覺。
那副與眾不同的令自己分外欣賞的高貴氣質早已經蕩然無存,藉助月光微弱的光亮,龍兒可以看到他滿臉都是暗灰的猥瑣顏色,兩隻眼睛無神地半睜著,似乎只要一合上就會立刻昏睡過去的樣子,頭髮亂糟糟的像是許久都沒有認真梳理過,與之前見過到過的他那種潔淨形象完全判若兩人。大衣的裡面只穿了一件髒兮兮的看不出牌子也分辨不清顏色的襯衣,沒系領帶,大衣的扣子也沒有扣上,只是任由其敞開著,幸而夏天的夜裡氣溫並不是很低,不然的話,他這身裝扮一定會被活活凍死。
但是,面前的男人並沒有被凍死,而是用彷彿僅剩的最後一點氣力支撐著般,站立在自己面前。
大河的父親,活生生的父親,曾經突然間出現給過自己與大河希望的父親,然後又冷酷無情地將大河拋棄掉的父親,現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在暗淡的月光照耀下,這一切顯得都是那麼不真實,彷彿一個夢境般,自己在欺騙自己。
男子雙臂中抱著沒有付過錢就帶出便利店的食物,面無表情地站立著。
龍兒知道,現在不是該吃驚的時候。許許多多的問題都在等待著要面前的這個男人回答,至於為什麼會在這裡跟他相遇,他為什麼又會落到這種窘迫的地步,以至於要靠去偷便利店的食物度日——這些問題還是先放一放再去想吧。
「你……你……你……!」
說不出話來。
站在選美舞臺上的,大河孤零零的身影再次浮現了出來。很清晰,就像昨天才發生過的一樣。龍兒至今仍舊記得那個時侯大河失望的可憐模樣,以及她孤零零被再次拋棄的身影——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無法原諒做出這些事情的她的父親、名叫逢坂陸郎的、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
雙手開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那天——!」
很大聲地,
「那天——為什麼沒有來——為什麼——大河明明在等著你啊——明明——很期待很期待很期待很期待地在等著你啊——為什麼,為什麼,你,會沒有出現——?!」
吼出去的聲音完全被無底的深淵吸了進去,面前的男人,臉上絲毫沒有表情,更沒有懺悔的痕跡,一絲都沒有——龍兒確信他知道自己所說的是哪一天。
撕開一隻麵包的包裝袋,然後把麵包整個地塞進張得大大的嘴巴里面,用力地咀嚼著。
「告訴你之後就會放我走了嗎?好吧,我告訴你就是了——那天,破產了哦。」
很隨便地說著,就像是在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別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