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生得比一般老百姓要周正,又識字兒,還做了一手好繡活,再加上五畝地,娘倆的生活到也過得去。
周圍的老百姓也憐惜她年輕守寡,帶著孩子不好過,能幫襯就幫襯一二,只是很多人都說,這個金氏帶她兒子的態度很複雜,不冷不熱的,也不缺那孩子吃喝,可好幾次,童童跑出去一兩天不回家,她竟然不著急。
可要說金氏帶她兒子特別不好,到也不是,她兒子到了啟蒙的年紀,她甚至還把童童送去私塾讀書。
鄉下老百姓,想要讀書是很不容易的,就算吳縣,唯一一所私塾,是吳縣的大戶關家辦的,聘請的先生學識很一般,也就能教教七八歲的孩子,就這個,一年的束脩,還要三十兩銀子,尋常老百姓哪裡拿得出來。金氏的生活也不寬裕,可她省吃儉用,硬讓兒子讀書。
老百姓們覺得金氏行為古怪,但對童童,卻是眾口一詞地誇讚,說他又聰明,又孝順,既能讀書識字,還幫著家裡做活,從他七歲開始,家中裡裡外外,洗衣做飯,加上下地,就都是他一個人的事兒了。
那孩子對待長輩特別有禮貌,在村子裡人緣極好,比他孃親的人緣還要好很多,經常有人議論,說金氏能得這麼一個好兒子,實在不容易。
一年年過去,童童越長越大,眼看著就要長大成人,金氏也能享清福的時候,沒想到,金氏卻忽然瘋了,整日在村子裡亂跑,一邊兒跑,一邊兒喊有人要殺她,鬧得厲害的時候,更是逮住一個人就跪下磕頭,口口聲聲吼著——‘皇后娘娘饒命’云云。
老百姓們哪裡見過這事兒,聽見她竟然敢把‘皇后娘娘’掛在嘴邊,那還了得,村裡的老人們都被她嚇得不輕,就有人說她是完全瘋了,要把她給捆起來。
只是她有個好兒子,每次她兒子在她身邊,她的瘋病就輕一些,不至於瞎嚷嚷,為了她,那孩子是書也不讀了,整日在家裡伺候她,後來,童童把家裡的房子和地都賣掉,帶著他娘出去求醫。
沐家的探子在吳縣喬家村一打聽,村子裡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說金家的大郎是好人,把少年誇獎得跟一朵花似的。
這些調查資料源源不斷地送到沐延旭的案頭。
他越看越彆扭,無論是從出生的日子上看,還是從金氏這些年的行徑上看,似乎那個童童真是他的兒子,可是本能地,沐延旭就是覺得不對勁。
於是,可憐的探子們被催得更急,要他們深挖,再深挖,不放過一點兒細節,不能只是探查這些表面上誰都能探聽到的東西。
可憐陳郡主手底下的幾員大將,都已經‘退出江湖’好幾年,本來安安穩穩地在家裡含飴弄孫,享受自在日子,結果,被主子一腳踢出京城,連年都別想過,這事兒要是弄不清楚,高高在上的皇帝過不好年,他們還想安生?
年節將至,一群探子也想回家團圓,下了死力氣,居然把十五年前,給金氏看過診的大夫,和接生的穩婆給找了出來。
要知道,這是真不容易,那是十五年前的事兒,喬家村也沒幾個人記得,那穩婆和大夫,今年都六十多歲,早就回家頤養天年,換了一般人,哪能找得到人。
那大夫給很多人看過診,想讓他回憶起十五年前的事兒,難如登天,穩婆也一樣,她六十多歲,記性也變得很差,連她都不記得,這一輩子給多少人接生過,幸好天無絕人之路,那大夫居然有儲存醫案的習慣,從他當學徒,到出師,行醫三十年,每一份醫案,他都有存留,至今,光是醫案,就堆了半屋子。
顧婉聽沐七隨口說道這事兒,大為驚訝——真沒想到這麼久之前的大夫,就有留病例的習慣!
而且,據說人家這醫案,還是按照病情,時間,排列整齊的,探子們根本沒費事兒,就找到十五年孕婦的醫案,把金氏給挖了出來。
隨即,醫案就被呈到沐延旭的案頭。
沐延旭仔仔細細地看醫案上的記錄,足足看了三遍——然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喜悅,還是該失望!
金家大郎是早產兒,按照醫案上的記錄,金氏是在進入教坊司一個月之後,才懷孕。所以,金氏的兒子,根本不是沐延旭的孩子。
沐延旭嘆了口氣,即使早有心理準備,並不覺得那孩子是自己的,但是,不能不說,他竟有那麼一點點兒失望。
當然不是為自己沒在外面闖禍而失望,只是到了這個年紀,身為男人,身為皇帝,本能地就有些渴望自己的血脈,現在確定了整件事不是陰謀,就是大烏龍,他稍微有些失落,也正常。
沐延旭把醫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