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蝶衣未等菊仙的話說完呢,轉身就要出去,小笙扔了手裡拿著的筷子,跳下了椅子,“爹爹,我和你一起去,叔叔炸了好吃的丸子。”
小孩子嘴饞早就忍不住了。要不是菊仙一旁說著,等他爹爹和伯伯回來,才能吃,他早就一手把一個的,塞嘴裡了。
“好,爹帶你去,”程蝶衣蹲□子,伸雙臂把小笙抱在懷裡,在他的臉頰上親了親,這孩子他是越養越喜歡。
小傢伙也獨獨粘他,與他親近。
只有一點,他滿意不起來,小傢伙好像是天生的音痴,他教了好多遍的戲,多難纏的戲文,這孩子都能倒背如流,獨獨唱不好,怎麼教都不在調上,氣得他暈頭幾次後,徹底放棄教小傢伙唱戲的想法了。
程蝶衣曾把這事,單拎出來和花清遠仔細談過,花清遠也很無奈。
程蝶衣教小笙唱戲,他不反對。戲學好了,很陶冶情操。
這年頭,戲子的社會地位不高,但多少年以後,可就不同了,這也是門光宗耀祖的藝術,技多不壓身。
但是,有些人,天生就是吃不了這口飯的人。
小笙的娘明明也是戲子出身,誰叫小笙沒遺傳到小笙孃的藝術細胞以及好嗓子,卻遺傳了他三哥的五音不全。
程蝶衣帶著小笙到了廚房時,花清遠正扎著大圍裙,擼著袖子,忙得熱火朝天的。
苦瓜和蘿蔔兩個,在旁邊打著下手。
他們兩個,今兒早晨的時候,把程宅裡的下人們,悄悄地帶過來了,大傢伙聚在這裡,一起過個歡快的團圓年。
“叔叔,”小笙從程蝶衣的懷裡,跳了下來,邁著小短腿,跑進了廚房,“叔叔,我要吃丸子。”
“好,好,叔叔給你夾丸子,”圍著灶臺轉的花清遠,忙裡偷閒地夾了一個剛炸好的丸子,用竹籤串好,遞給小笙,“小笙乖,吃的時候小心,別被竹籤扎到。”
“嗯嗯,知道呢,”小孩子連連應聲,頭卻不抬,只一味地啃著手裡的丸子。
哄好了小笙,花清遠衝著站在不遠處的程蝶衣,笑著說:“這裡煙大,仔細別嗆到你的嗓子。”
自從他們兩個在一起,花清遠幾乎不讓程蝶衣沾這人間煙火,一味地要把程蝶衣往神仙的界境裡養了。
程蝶衣一進門,就見到花清遠忙來忙去,還記得護著他的嗓子,戲場裡積鬱出的悶氣,也就散了大半。
他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但今兒戲臺下,坐在看臺中間,磕著瓜子的那個看戲之人,給他帶來的感覺,實在是讓他太不舒服了,唱戲的時候,都分了些心,差一點兒荒腔走板了。
別人看的是全場的大戲,那人卻只單單盯著他看。
那是個少年,粉面桃腮的,尖尖的下頜,一雙極水靈的眼睛,嘴角勾抹出的笑,帶著幾分別有意味的笑,緊緊地盯著戲臺上面的他,盯得他心裡直直發毛。
第一次,第一次在戲臺下面,看到菊仙的時候,就是這般的感覺,那是他揮之不去的陰影。
“今兒個,有個人,去……去聽我唱戲,”程蝶衣不知道這事該如何,與花清遠提起。若是不提,他的心又怪堵的。
花清遠打著雞蛋,蛋清與蛋黃快速地攪溶在一起。他的目光卻沒有在打著蛋的碗裡,而清朗地看向程蝶衣,彷彿在鼓勵著程蝶衣說下去似的,無知無覺、不慌不忙,一點躲閃都無。
花清遠越是這麼看著他,程蝶衣反倒是越說不下去了,最後,他嘆了一口氣,擺擺手說:“沒什麼,魚快好了,我端前面去吧。”
程蝶衣不說,花清遠自然不會自找麻煩地多問,他連忙搖頭,“不用,不用,湯熱,怕湯到你的手,一會兒叫苦瓜來端就是了,他皮肉厚。”
一旁侍候著的苦瓜,聽到自家爺吩咐,連忙應著,“是啊是啊,程爺,這等粗活,哪能用你,快,快去前面歇著吧,一會兒,六爺該心疼了。”
苦瓜和蘿蔔,都是最早跟在程蝶衣和花清遠身邊的人,呆得久了,也就敢開些不痛不癢的玩笑了。
若是以往,聽到這樣的玩笑,程蝶衣多少會表示一句的,至少臉頰會紅那麼一下,可今日,他心不在焉,聽了竟也像是沒有聽到一般。
程蝶衣這些細微的不同,花清遠都是看在眼裡的,他不說不代表著心裡不懂。
程蝶衣出去後,他微微擰起眉來。
是什麼讓程蝶衣如此憂心,他只要把三癩子叫來一問,就能知道,但今天是過大年,既然程蝶衣自己消化了,他不想招這個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