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自己考房的時候,徐秀想到的則是錢福當初的話語。
“所謂時文,必然要揣摩當下的風氣,若是不知道揣摩,就是聖人來考都是不中的。”
“先生當時的風氣講究裁對整齊,基調圓熟,如今可能不大相符,所以,若到京師,必要與士子多往來,多交流。”
這一點徐秀做的很充分,自從文翰社成立之後,幾乎每天都是聚在一起切磋制藝,不得不說,這一群年輕人在八股這一道都是很厲害的,也都才思敏捷,對當下的流行文風甚是瞭解。
若說揣摩文風的反面例子,便是祝允明先生了,這位爺就是倒在了不懂得揣摩時文的這一道坎上。七試七挫雖說是說後世艾南英先生的,用到同樣考了七次的祝枝山身上,也並無不可。
在這些人裡面,最突出的可能就是董玘,他真可謂是天才,文社內他是最小的一個,所作的時文在徐秀看來改都是改不了一個字,文風機變,辭藻華麗,或許,他的這一個文風到很和當下的風氣。
徐秀想道:張元貞公的文章多為古意,古拙之下大氣磅礴,可謂大巧不工的境界,董玘若碰到他的手裡只怕也危險,而楊廷和公少有神童名,此人的文風才詞文藻俱是大家,如果這樣來看,兩位主考官的風格正好是一個對立面,手下配合的十八房房官肯定也是根據兩位主考官寫的程文作為評判標準。怎麼選切入點,倒是個問題。
會試的考題是初七就被鎖進貢院不得外出一步的兩位考官在考試的前一天翻書所擬定。然後作範文,用今日的話來講,就是閱卷的房官按照主考官的範文作為參考答案,進行評閱。
這範文自然也就會呈現出考官們的愛好,行文的風格,表達出他們取士的標準。
但現在一切都是未知,徐秀又如何能夠知道,萬一自己選擇了一個風格,而恰好落入另一位文風對立的考官手裡造成的後果呢。不由苦思良久。
端坐在狹小的考房裡,徐秀微微的伸了一下腿,不由踢到了外面的軍士。
軍士嚴肅道:“舉人老爺有何吩咐。”
徐秀連忙道:“不曾不曾。”
只因大明重視中了舉的文人,會試的時候一切花費都是朝廷開支,當時南京城發到徐秀手裡的,除了准考證外還有一袋子盤纏,徐秀並沒有花這筆錢用在“公車”上,而是選擇了免費的商家運船。
住宿的費用,也是一概免去。當然,年輕是有優勢,若是那年老的舉子,這些店家基本只會免費提供考試前後一段時間的住宿,之後就要花錢了。
所謂公車,即是朝廷的驛站或是公派的舟船、馬車之類。這個名詞起於漢代,以公車接送應徵之人。非今人所造。雖說意思並不完全等於現代漢語,但說很多現代漢語來自日文,就和好事之人嘗試研究上古語音一樣,笑笑不說話即可。
有以上原因,這軍士才會如此謙卑。
……
離開考還有一些時間,徐秀點燃了桌上的蠟燭,這蠟燭是上好的無煙紅臘,亮度高又耐燒。一開始發了三根,但不同於後世清代,在明代你隨便續,要吃的隨便叫,考官們在考試期間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舉子的待遇沒這麼好,但要吃的,也不需要自己花錢。
徐秀也不去在意現在點晚上浪費不浪費的事。
這樣考七篇文章需要兩天,在這麼一間小小的考房,或者用最符合時宜的話來講“號”,呆在這裡,腿都伸不直,純粹是一個折磨,徐秀索性脫下大氅墊在板子上,先睡上一覺再說。
不可謂心不大。
要知,無數的學子都夢寐以求的能夠在這麼一個號內呆上兩天,這並不是什麼折磨,能來到這裡,都是一省的尖子,都是舉人老爺,舉人也是能做官的,何嘗還敢這麼隨心。
軍士調整了一下站姿,悄悄的撇了一眼裡面的情況,見這位俊秀的舉人老爺睡著了,輕輕的將那一盞紅燈給吹滅了。
是,你是不心疼,可我跑腿不是很忙嗎?
……
這一覺,就睡到了天色昏暗,徐秀苦著臉抽了抽自己的嘴巴,這下好了,就剩晚上和明天一天的時間要寫七篇文章。
同軍士道:“在下要出恭。”
軍士拉開鏈子陪同他去茅廁,所謂茅廁,不過是幾隻髒兮兮的大桶而已。
徐秀有點尷尬,這剛睡醒起了反應,不是很順暢,而後面又有一個大男人盯著自己看,不由彆扭的道:“能不能不注視在下?”
“不行。”軍士一本正經的搖頭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