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篆的身影絲毫未變,語氣也聽不出異常:“聞大人可以放心,燕將軍是我大啟棟樑,我李篆絕不會對他有加害之心。我已經派人跟上琉軍,一有燕將軍的訊息,我會立刻告訴你的。”
聞蒔嘆了口氣。方才他威脅李篆說出燕昭然的下落,殺氣盡顯,一般人在他的殺氣之下絕不會說謊。而李篆雖然眼裡流露出驚恐,卻還是一口咬定不知道燕昭然的下落。那個時候,他就大概相信李篆沒有騙他了。
只是,他還是不死心,於是一個帳篷一個帳篷地找過來。讓他絕望的是,沒有一個人戴著他送的金鈴,沒有一個人像他希望的那樣,擁有英俊的臉和高高在上的氣勢,實際上卻如兔子一般乖順。
他只是害怕燕昭然會真的落入琉軍手裡,他不敢想象他會受怎樣可怕的折磨,所以才不停地欺騙自己,發瘋一樣地找了又找,想象著燕昭然只是受了傷,還沒有醒來,不知道他在找他。
燕昭然聽見聞蒔長長的嘆息,不由自主的眼眶酸澀,心中更是大慟。
良久,聞蒔道:“既然如此,麻煩李將軍替我向皇上辭官,請他再派一名官員過來頂替我監軍的職位。”
“聞大人這是……?”
“我要去琉國救昭然,”聞蒔道,“若有他的訊息,請務必派人通知我,告辭。”
第三十二章 回程
有大概一個時辰的時間,燕昭然都覺得自己的心涼透了。
李篆不愧是從小在皇上身邊長大的人,不說其他,單單一份說謊時的鎮定,就少有人及。李篆做的其實並不多,不過是安插心腹並給出兩個選擇,一是殺了聞蒔而不動他,二是活捉他而聞蒔死活不論。
前者,除掉聞蒔一了百了;後者,也許是李篆的一時起意,也許是陸居臨再無耐心的授意,無論哪一種選擇,都對他李篆有利。
不得不說李篆的心腹行事果敢,竟然真的被他得了手。如此一來,聞蒔隻身赴琉國,生死難論;而他自然是被遣送回宮,做陸居臨養在籠子裡的一隻金絲雀。
縱然日後聞蒔僥倖不死,李篆也大可在攻下琉國之後散佈燕將軍死於琉軍之手的流言,死了聞蒔的心。
午時,有人送飯過來。一個面目普通的男人沉默地扶起燕昭然,一口一口地餵飯給他。燕昭然不認識這個人,看他穿著不過是普通士兵,但想來也是李篆的心腹。
這種一舉一動都要受人控制的感覺,令燕昭然覺得羞辱,然而即使如此,即使他心中雪亮飯菜裡很可能下有會讓他全身無力的藥,他還是得把飯吃下去。
不蓄積力量,將來若有脫身的機會,又怎麼把握得住?
喂完飯之後,那人收拾乾淨便走了,從頭到尾沒做一件多餘的事,沒給一個多餘的眼神。這讓燕昭然覺得自己的處境十分不妙。
旁邊一個被砍中肩膀,傷不算太重的兵似乎有些無聊,對燕昭然笑了笑:“兄弟,你是哪位將軍麾下的?看起來面生得緊啊。”
燕昭然張嘴卻發不出聲,眼珠子亂轉,希望這人能看出什麼不對勁來。然而這人只是失望道:“原來你不會說話。”
這個士兵見燕昭然吃飯都需要人喂,無法動彈,又不能說話,頓時失去了和他攀談的興致,轉身和另外的人搭起訕來。
燕昭然本就不抱什麼希望,見此情形,也只能在心底嘆氣。他聽著這些人談天,內容正是討論主將下落不明,凌將軍和李將軍誰來接手這個主將位置,燕昭然聽得失落,同時又覺得荒謬而好笑。
就這樣,他像一個廢人天天僵在床上,每日生活起居都由別人控制和照料。受傷並不重的兵們都已歸隊,這個死氣沉沉的帳篷裡連說話聲也聽不到半句。一開始,燕昭然還能從來照顧傷兵的人嘴裡聽到些訊息,幾天之後,他幾乎以為自己不僅僅啞了,還聾了。
第一次因為全身無力,而要被李篆的人攙著排洩的時候,燕昭然屈辱得恨不得當時死去;可是一次又一次,到後來,他也只能麻木著忍受自己任人揉捏的弱者的身份。
也許是他的眼神太讓人不忍,就連那個沉默著喂他吃飯的人,也在某一次扶他起身時,對他露出了憐憫的神色。
從小到大,燕昭然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曾經,他被聞蒔欺負,是因為他甘心;對陸居臨臣服,可至少陸居臨心疼他,從不捨得他受苦。短短几日,他從人人仰視的大將軍跌至一個廢物,而這一切都拜李篆所賜。如果說從前對李篆,燕昭然僅僅是防備;那麼漫長的三天之後,他連恨都沒了力氣,只餘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