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猝爾臉色驟變,形容萬分痛苦地收回了手。花白鬍子見了也是大驚,他沒想到那青年會突然收手,可自己全力一擊的掌風哪裡收得回來。
不過很快他就覺得有點被駁了面子:怎麼說自己也是個武林人士個個聞之膽寒見之側目的前輩高人——簡明扼要,腕兒!這般不留餘力的一掌什麼樣的糙哥都能給拍死了,最不濟也得把他幾根肋排給拍散了架,叫他癱軟在地痛不欲生地哼上幾哼。可那青年被一掌打在心口摔飛出去,沒嗝屁,沒厥過去,甚至沒有倒下,只是落地時踉蹌幾步又馬上站停站當,吐了一口血。伸出拇指拭了拭嘴角的血跡,不恨不惱,反而笑了:“多謝……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一句話若說得客氣過了頭,聽著就像在扯淡了。花白鬍子想這小子方才的所言所行狂妄透頂,簡直是在叫板。氣貫全掌的奮力一擊他怎會不知,還談何“手下留情”?!當然,表示憤怒的同時他也表示出了恰如其分的納悶,保守而且顧及體面地講,這小子的武功絕不在自己之下,為何突然收手任人宰割委實叫人費解。稍稍緩定了心神,待想起來青年剛才吐出來的哪裡是血,分明是曬制久了的老抽,不禁面如土色,失聲嚷道:“你竟中了毒?!”
可對方卻似沒有聽見一般,頭也不回地只顧自己行路。此時他的臉和唇都變得煞白,如同抹多了鉛粉,不像個美郎君,倒像個病秧子。一手置於胸前一手扶牆,連連的輕咳帶出了血,一步一栽蔥般跌跌撞撞地要往門外走。
花白鬍子終究動了惻隱之心,不再動武相攔。凝眸而視片刻,只是對著那個略顯落拓的背影喊了一聲,“簡森,你雖可不管天下,可你今日出了這門,太子爺便將大禍臨頭了。”
他駐步於毫釐相近的門檻前——
我回過了頭。
第 18 章
十八
1
花白鬍子將我引向無人之處。
“這些日子我隱姓埋名東躲西藏,到底還是被你們找到了。”
“兩年前殿下不告而別,老朽一直在找你。”
“不知不覺竟已時過兩年……也不知他現在好不好,還會不會每個長夜徒將年華擲於書案之上……”我一時走神,喃喃自語。
“殿下若是惦念小王爺,那大可不必。他非但好,而且好得緊,好得上了天。”花白鬍子從鼻腔裡冒出一記冷哼,“殿下有所不知,幾個月前聖上突染惡疾,發作時如山崩地裂痛不堪言。御醫們不知曉症狀從何而來,一時竟都束手無策。唯有小王爺落筆的藥方尚可解其一二,卻也時急時緩,不得根治。皇后以聖上龍體欠安,不便為外人打擾為由,除了小王爺和一班親信侍從,不讓任何人覲見。就連太子爺,也已經二個多月沒有見到聖上一面。然而聖上一向龍體康健,無病無擾,怎會突染惡疾?怕只怕有人指皂為白,妄圖一手遮天。”
“倪珂的醫術本就在那些老朽醫官的數倍之上。我想他定會竭心竭力盡忠職守,你也不必猜忌於他了。”
“可是——”花白鬍子看了我一眼,神色似偎了一層厚衾般複雜難明,囁嚅了好一番才道,“小王爺每日五更進宮,三更回府。進宮後卻不去聖上的寢殿,而是先去給皇后請安。宮裡的婢子侍衛人口相傳,小王爺與皇后同出同入,舉止曖昧不堪入目,儼然已是皇后的春閨幕客。君臣亂倫,眾目昭彰;違綱敗常,必遭天報!”老頭子眥裂髮指,面綻鄙夷狂怒之色,只是礙於我的薄面,又硬匿下三分。他的滿腔憤慨似在說明,當皇后的也是女人,是女人就得三貞九烈。誰都可以上的那不叫女人,則叫收費廁所。而對於收費廁所,作臣子的自然不值心存敬畏了。
原先我一邊心不在焉地附和一邊想找機會溜號,聽聞此言,忽覺心頭一懍。所有的擔憂疑慮正萌芽展葉,將要結出苦果。忐忑良久,我正色道,“他的傳言歷來不少……休怪在下不信。”
“你可知新上任的兵馬元帥是誰?”花白鬍子見我半晌無話,自問自答,“正是那名震江湖的躍馬山莊莊主,劍神舒邇鶴。而此人恰恰又是小王爺舉薦的。”
“原先掌兵的人是太子的親信,他的一班舊部必然不會心服口服。這帥椅看著威風八面,恐也是待沸的鍋灶,不易坐吧。”這話倒大出了我的意外,這些武林人士向來自詡高潔傲睨天下,竟然也會低頭投效朝廷。
“舒莊主所持之劍喚名當吟,鋒銳無比,聞於天下。刃身似一條黑鱗的遊蛇,劍氣劈開百步之外的巨巖一如探囊。傳言此劍的暴戾之氣誅天剿地,若持劍的人劍術拔俗且心幹意淨尚有可能剋制,否則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