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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這些日子,也不知為何,方丈和一眾少林高僧隔三岔五便來問我願否一輩子留於少林。鑑於年幼時我曾立志要讓自己死得很有水平,或在如山如海的美人環擁下精盡人亡,或和某一個人坐在海邊聽著海風壽終正寢。若在少林寺裡終老一生這兩者定然都做不到。作為一個理想至上的人,所以沒有答應。

“簡森!快和我去見方丈!”小克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後山找我,火燒火燎地一把將我從草地上拽起。

“幹嘛?不就偷吃了只燒雞麼,至於麼。”

“有位施主指名道姓要找你,可是一個百餘年也出不了的如花似玉大姑娘!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她似乎有那麼點異裝癖。”小克雙目炯炯,手舞足蹈,笑得意味深長極盡猥瑣。這廝,還真把少林當鴨店了。

雖然人頭攢動,滿堂光頭,我一進門還是一眼瞧見了那個人。側對向我,手持一把玉扇,正凝眉蹙目全神貫注地逐副參看庵堂內高懸的壁畫。我不知道那些壁畫有什麼好看的。畫中的羅漢大多腦滿腸肥,紅光撲面。耳垂很大,撲扇起來能颳起颶風;嘴也很大,像開在臉上的胳肢窩,也不知素食主義者怎麼就能讓自己長成這般模樣。不過聯絡戴克二人的親身經歷追本溯源,像我這麼帥的,倘若願意出家,多半是蒙了不白之冤遭了奸人暗算。

畫上的題詞也全無新意,無外乎是些“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場面話。還不如張貼些西洋的裸女圖,好歹養眼的緊。可我不敢對方丈說,那是披麻救火自取其咎。他脾氣暴躁如同瘋牛,動輒讓我去掃廁所。沒有慈悲之心,更沒有好生之德。他只認得國貨當自強,所以我們應當多用痰盂,少用抽水馬桶。

那個人僅用一個小側臉對著我,我便已經知道了他是誰。

能將庸俗不堪的金銀珠寶穿戴一身,還能讓人歎服於他卓爾不凡的優雅氣質,這個世界恐怕除他之外絕無二人——那個六年前只輸了一盤五子棋就頭也不回地將我留於此地作伴青燈古佛的,小王爺。

2

整整六年。每個油燈枯黃的漫漫長夜,每動落月屋梁之思,我都在考慮再見到倪珂時如何全不在乎輕描淡寫地拍他一下肩膀,說一聲“哥們,沒死呢?”然而真的見到活人,我居然很不爭氣地熱淚盈眶如鯁在喉了。少室山青黃六載,這小子卻無半點長進。雖說整個人堪比一塊精雕細琢的稀世美玉,然而行為舉止依然溫吞水,整一副好死不死的娘娘腔。

“這……這是簡森?”倪珂聞聲回過頭來看我,眼睛瞪大,一眨不眨。一臉瞠目結舌至了極的不可思議。

誰看見六年前種下的土豆長成了玫瑰花,都是如此反應。我輕拍了一下倪珂的臉頰,意在抒發胸意,好生得瑟。

從放空的狀態回到現實,小王爺立馬驕態畢露。恢復慣常的氣定神閒,連連搖頭,一聲長嘆:“唉。當初多好看一孩子啊,怎麼六年不見,能疵成這樣呢。”他轉過身,刻意忽略我顯然被他打擊到了的沮喪,帶上一臉爽歪了的笑容,對方丈說:“大師,六年之約今日期滿,我可以將他帶走了吧。”

“小王爺自便。只是——”

“大師。”倪珂眉宇微微打結,冷聲冷氣地阻止了方丈的後話,“六年前是我輸了,六年後卻是你輸了。”聽完這話,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謝天謝地!這六年他的棋藝見長了。

“我給你半個時辰收拾包袱,半個時辰後我在寺外等你。”

“我沒有什麼要收拾的。”

“你可看仔細了,有還是沒有。”黛眉輕輕一挑,用眼梢餘光瞥了瞥躲在門外眼巴巴望著我將依依不捨之情全然寫在臉上的師兄弟們。我知道那是他給了我半個時辰與他們話別。

“明白了。”我不禁會心一笑。這小子打小便是精分,從不喜歡把話挑明瞭說,一貫陰陽怪氣模稜兩可。

二人一併出寺,全寺僧人列席寺門兩旁,面露悲傷。小克哭得肝腸寸斷死去活來,恨不得與我來個十八里相送至長亭;小戴人影不見,怕是早已痛不欲生昏厥過去。我感動壞了。這足以證明我一貫是個魅力男,人緣好到不像話。可惜多好的粥也總會有老鼠屎,幾匹害群之馬笑得流水落花唏哩嘩啦。惹得人疑竇叢生,分外不解。

沒走遠幾步,一個平日裡和我混得還算不錯的小禿驢笑得前仰八叉對我嚷道:簡森,你身邊這女扮男裝的美人莫不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千里迢迢尋夫而來?

3

一路騎馬慢行,鶯歌燕語,垂柳毿毿,白霧嫋嫋。青山綠水藍天白雲乃至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