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對方惡聲惡氣地開口,“可你再這麼說話,我一樣會宰了你。”又說,“師父他老人家行蹤向來無定,早已不在此地。他留書一封說自己下了江南。我正打算前去與他回合。”
“那我與你同去。”雖說同一個目的並不表示需要同一個過程。大路條條,皆通羅馬。但是放著捷徑不走的人,那就是個和自己過不去的蠢蛋。
“憑什麼?”對方揚起下巴,挑眉看我,一副“給不出一個恰當的理由我們就此拜拜”的表情。真他媽要命的性感。
“想我如此玉樹臨風一妙人。若是一路伴你左右,可不是你身邊一道流動的風景線?”
“你想多了。”
“長途漫漫寂寞無聲,多個人給你講笑話逗悶子總不算壞。如果你實在無趣得緊,我憑你打來任你罵。”
“不稀罕。”
“哎哎,別忘了,幾日前我還救你一命。”這種半邀功半要挾的理由很下流,但是顧不得了。
“死不了。再說你大可以讓我打上一掌,然後我也過一口真氣給你。”
……
……
“這個怎麼樣?一路的開銷全部我來。”殺手鐧。再不靈就只能跟蹤、偷窺,另作它謀了。
……
……
“成交。”
當“曉之以情”行不通的時候,“動之以‘利’”終究是攻無不克。我和他一起越牆而出,並肩前行幾步,猛然驚醒,像只遭了電擊的螞蚱似地跳了起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呢,總不見得一直叫你‘刺客’吧。”
“隨你。”
“那麼‘寶貝兒’?”
“……季米。”
“什麼?”
“四時為‘季’,五穀為‘米’。”他頗為不耐煩地哼唧一聲,“季米。”
第 5 章
五
1
“這名字……”我皺了皺眉,眼見季米神色有恙,趕忙換上嬉皮笑臉的神情拍起馬屁。“四時和順,五穀豐登。這名字當真好的緊。”
季米這人克勤克儉,大約覺得露一個笑容都很奢侈,所以一直襬著一張冷眼橫眉的面癱臉。其實他藍眸如星,紅顏動人,奇白的膚色更是好比全身都細細裹了一層冰糖外衣,絕對是個天上少有地上難尋的美少年。我們原本走的是寬敞的官道,然而前行數日,便不得不改道幽僻的山路。原因是樹大招風,長得太過偶像的二人並行一路,仰慕者紛至沓來,確鑿不堪其擾。
當日我與季米在一家沿途必經的客棧落腳。天黑得早,申時未至,薄暮的光線已是片甲不留。客棧內不及趕路的行人不多,見有人進店,匆促一瞥後又都垂下目光,形同一柄鐵犁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各懷心事的小樣兒。更讓人不解的是,有人點單竹葉青,我聞香辨識上桌的酒罈裡分明盛著女兒紅,可主客二人均沒意識到出了紕漏。一方傻了吧唧地滿臉堆笑說著“客官慢用”,另一方則面無表情地自斟自飲,似一頭蠢牛臥在河邊,更傻。
後堂不時傳來一陣一陣淺淺的血腥氣,一像暗紅的紗麗繞樑不絕,又像卵形老磚壘在我們頭頂那般叫人敗壞胃口。
“方才廚子正在殺豬備宴,這腥味兒難免重了些。還望客官見諒。”店小二反應奇慢,手笨腳拙。將美酒佳餚悉數端上桌後,對我們咧嘴一笑,齒垢菜葉無遮無攔,顯得敦厚非凡,農民氣質的不行。季米聞言輕輕點頭,忽而看似無心地伸腿絆他一下。豈料這人一個箭步躍出幾米,丟擲的茶盤穩穩當當託回手中,擺明了是個能動兩下的練家子。
“簡森。”他看我一眼,欲言又止。只是伸手輕輕握住了擱在桌上的長劍。
季米是個酒蟲。一見杯中的瓊漿玉液,百匹騾子也拉不回那炯炯有神能流出口水的目光。虧他先前還出聲提醒我,這回自己的謹慎小心倒全都不見了。最可氣的是這小子外強中乾,灌不了幾杯便臉頰通紅,瀰漫一臉昏昏沉沉的霧靄,嘟嘟囔囔地伏向桌子,垂目要睡。我剛想喚他醒來,突然也覺得雙眼泛花,頭大如鬥,乏力的四肢如何也動彈不得。
以手扶額強行支撐,迷糊不清的視線裡出現幾名從後堂跑了出來的大漢,聽他們叨叨什麼“藥效這麼快?也好,砍了他的腦袋好速速回去領賞。”一股染著腥臭血氣的刀風朝我劈來的剎那,伏桌一旁的季米忽而驚醒坐起。只見他一掌輕拍木桌,長劍須臾在手。寒光一現的同時,鳴聲乍響。那些人剛夠發出一聲宰豬的慘嚎便倒於地上,喉間似有細線纏繞,已然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