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著氣,顯然是聞得父皇到了這裡的訊息,趕緊就跑了來,……臉上沁出了紅暈。
“煜兒?”
對於兒子的到來,完顏吳乞買有點驚訝,可是也並非意料外事。煜兒定是得知訊息,怕自己為難這個北宋親王,所以才急匆匆地趕來了吧……
看來,這個名叫趙蘇的男子在煜兒心目中地位當真不可小覷呢……
證實了幹離不的懷疑並非空穴來風,完顏吳乞買的心情更加沉重起來。
抱著一種連自己都不太清楚的複雜情緒,他仔細地再打量了一次面前的人質——模樣兒真的不算出眾,但是卻有一雙非常吸引人的眼睛——剔透的眼珠兒,清冷得會給人水晶般的錯覺,那深黑的瞳人象是沉澱在晶瑩裡的哀愁。他整個人看起來完全沒有人間的煙火氣——也許只有北宋的大內皇宮,才能生出這樣冰雪一樣的人吧。——但是……完顏吳乞買很快發覺自己忽略了什麼。
香氣。
現在他才意識到那種遊離於桂子香外,並且教自己一直在心裡疑惑恍惚的香氣緣何而來了——是體香?
而且還是眼前這個北宋親王身上發散出來的體香?
這樣的香氣,淡漠而又迷離,完顏吳乞買至少還分辨得出它絕對不屬於人間人工所能合成的所有香料之一種。那些香料,大概總要靠燻爐釋放出來的緣故吧,總帶著一點菸火氣——所謂“香菸”是也——而從雍親王趙蘇身上發散出來的這股香氣,就和它的主人給人的感覺一模一樣——沒有一點菸火氣息,彷彿只是依稀可以捕捉得到的一樣夢境。
完顏吳乞買心裡一震。
男人而有體香,能為幸事?
決不能讓這個人呆在煜兒身邊,——他只是堅定了這樣的想法。
再不能教煜兒重蹈自己的覆轍。
才從這樣的叛逆情愛裡掙扎出來的完顏吳乞買,對於那其中的悲苦難言早已刻骨銘心。何況——就是為了那一場背俗逆世的愛情,吳乞買一直襬脫不了深深的負罪感,他覺得自己不但沒有振興大金,反而身陷這樣見不得人的情愛裡無法自拔,——罔顧自己一國之君的身份,也對不起開創了大金國的金太祖完顏阿骨打,更對不起寄無限期望於自己肩頭的大金臣民……煜兒資質如此優秀,他和自己不一樣,他是生來就應該要做明君的,他的生命裡不應該有任何汙點!——絕對不能讓煜為此等不倫情事所累,而自毀將來明君聲名!
得把趙蘇和兒子拆得遠遠的,最好永遠見不了面。
完顏吳乞買暗暗下了決心。
靖康元年八月,金主完顏吳乞買遣宇文虛中重返北宋京城汴京,並令王訥復來催割三鎮地,及易質親王。欽宗無奈,只啊命肅王趙樞代質,並詔割三鎮與金。王訥返報幹離不,幹離不接見肅王,乃將雍王、張邦昌放還。於是宋金之間,暫時似乎相安無事了。——趙桓又迎回了上皇趙佶。
靖康元年八月底。
北宋皇宮御花園內。
徵鴻過盡,往日豔粉嬌紅的御花園裡,也已然零落如許了。
趙蘇獨坐在御池的闌干上,看著眼前碧水千頃,還殘留著幾枝斷梗殘葉的芙蕖。
花事代謝,又怎如人事輾轉?
他自十餘歲起,竟如走馬燈一般,在轆轆紅塵裡南北飄蓬,——“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這句話是李太白說的吧?真是適用於自己啊!只是,那其中的過客,換成了自己。
我是誰呢?——天地一過客嗎?
趙蘇心情平和地想著這些問題,雖然目前國事危殆,已是婦孺皆知之事,——月初,金國又再次分兵兩路大舉南下,洶洶來犯!——可謂已成黑雲壓頂之勢,他此刻的心境,卻如止水一般沒有任何漣漪。
他既不可憐自己,也沒有心情為北宋王朝之將亡而悲痛嘆息。
萬事如煙火,他卻只想做遠遠的看客。——就算那個身不由己地在臺上扮演著小丑的角色是自己,他也漠不關心。——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的心魂彷彿早已經出離了這肉體,出離了這世間——這具皮囊是自己掌握不了的,它的控制的線牽在別人手裡!——他的心魂卻只是飄渺在在高高的雲端,冷眼觀看在這世間傀儡一般的自己。
他已經不想徒勞地抗拒命運。卻學會了在命運的夾縫裡生存。
只是有時候還是會想起那些關外的歲月,想起那粗獷的大漠,想起那場春天裡的溫情脈脈的情事,想起那個英俊而溫柔的青年……
那時候是宣和六年。兩年的約定,自己沒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