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平津津有味地啃著一塊“千里香”,口齒不清地問道:“你們說,那傢伙真的是象他自己所聲稱的那樣,非常愛他青梅竹馬的女友馬蘭嗎?”
“那是謊言,那種人根本就沒有愛這種感情。”張曉書淺酌一口酒,“正如洪大偵探所分析的那樣,他實際上恨馬蘭。”
楊建平很不服氣。“那他為什麼不殺她,既然他那麼恨她?”
惡魔所扮演的情聖角色顯然給賀章林留下了深刻印象。“我認為,那說明是他對馬蘭還是有感情的,他透過殺害其他女人來轉移他對馬蘭的怨恨,正是說明了他對馬蘭下不了手,這難道不是愛嗎?”
“他遲早會殺馬蘭的!”我老爸冷酷地說道,絲毫不為弟兄們吃驚的眼神所動。“那傢伙至少有兩個痛恨的人,一個是他稱為‘賤人’的母親,一個就是馬蘭。他把對她們的恨延伸到了全體女性身上,他折磨和殺害那些女人,實際上是在反覆折磨和殺害這兩個女人,以洩心頭之恨。但是遲早有一天他會感到殺掉那些女人並不能消解他的心頭之恨,那時,他就會去殺掉仇恨的根源。”
“你說那傢伙至少有兩個痛恨的人,言下之意是不是還有第三個?”張曉書揪住我老爸語焉不詳之處不放。
我老爸點了點頭。“是的,我認為他的姑姑趙小玉很可能也是他懷有恨意的人,也許在他殺掉馬蘭之後,還會去殺趙小玉。”
唐華盛了半碗香菇老母雞湯,細細品嚐。“你們說,那傢伙見馬蘭和趙小玉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是在拖延時間。”賀章林斷言。
張曉書緩緩地搖著頭。“拖延時間對他似乎沒什麼意義,他很清楚等待自己的是什麼樣的結局。如果是想多活幾天的話,那他也不會急急忙忙地在開庭之前就把自己殺掉。從開庭到最終執行槍決,至少也要個把月時間吧。”
“控制!”我老爸象是頓悟了什麼似的拍了一下大腿。“這種人有強烈的控制慾,他見那兩個女人的目的就是為了對她們施加控制……”
“怎麼控制?”眾人質疑道。
“用語言來控制。”我老爸說道。“情感虐待是身陷囹圄的殺手對他所痛恨的人所能實施的唯一的折磨了,他用語言來控制受害者。他對趙小玉說的那些話,肯定會令她感到滿心愧疚。而他對馬蘭說的那些話,則令她充滿了自責,她會認為是自己害死了那些無辜的女人,特別是張燕青。這兩個女人都非常愛他,馬蘭就不不用說了,趙小玉自那個魔頭呱呱墜地之後就一直照顧著他,在內心很可能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來看待,所以他的詭計才能在她倆身上得逞。這些愧疚和自責很可能會伴隨她們一生,我敢保證,她倆每年清明都會去祭拜他,在他的墳頭灑下無數的眼淚。這就是那個魔頭要達到的目的,他死了也不願意放過她們,他要在情感上折磨她們一生一世。”
我老爸點了支菸,一陣吞吐之後,透過包裹著自己的青煙輕快地說道:“他之所以不厭其煩地對警方控訴他老孃,也是為了控制。他的確是要讓他們同情他,但不是為了換取減刑或者其他什麼好處,而是為了令他們感到不安,心理困惑,無所適從,或者其他的什麼。他這套詭計對王熙榮可能毫無作用,因為他是個粗線條的理智型的人,但是對洪建陽就有可能產生影響,因為他的感情比較細膩,或者說比較多愁善感。”
楊建平笑了。“所以他才會感到惴惴不安,感到身心疲憊,才會跟老何躲到江邊的那座幽暗的茶樓裡去談心,原來是遭了那個魔頭的道!”
小魏趁著眾人開懷大笑的檔兒提了個問題。“你們說,那個魔頭為什麼要自殺?然道是怕挨槍子兒?”
“某大師曾經說過,自殺也是一種謀殺,只不過謀殺物件是自己。自殺對於那個魔頭來說永遠都不可能是個問題。生命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對生命的控制。他透過殺死自己來實現他的終極控制,對自身生命的控制,從而感到自己不可戰勝,象上帝一樣無所不能。”
這是我老爸對於那樁連環殺人案所做的最後的評述。
清化廠收留了孤苦伶仃的張燕鴻,讓他做了一名倉管員。他感激涕零,把倉庫當成了自己的家,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在那裡,即使是一隻老鼠,未經許可都休想從他眼皮底下透過。
謝長生因過失傷人,被判刑一年,緩刑一年,交由清鋼廠監管。廠裡讓他在原崗位工作,只發放生活費,以觀後效。同情他的女性頗多,不少人表達了願意與之廝守終身的想法,但都被他婉拒了。他的心似乎已隨著鄭敏芝的謝世而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