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言吧。”布萊恩神色自若,輕輕吟誦。“既然痛苦是快樂的源泉,那又何必因痛苦而傷心?難道不是有無數的生靈,曾經遭到帖木爾的蹂躪?”
聲音甫落,人已走向車馬,振臂發令,隊伍緩緩開拔。
英國考古隊絕塵而去,綁在樹上的餘伯寵越發顯得孤獨悲慘。面前的小路人跡罕至,方圓四周寂寥荒僻,如果得不到救助,他面臨的後果無非兩種,一則在飢寒交迫中命喪黃泉,二則是遭遇猛獸吞噬化為異物。
然而,驚恐畏懼並不是他此刻的主要感受,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深深的抑鬱和悵惘。本來,他可以把攔截行動的失敗歸咎於英國人的狡詐,或是邊防官吏從中作梗等諸多緣故。但透過和布萊恩的一番對話,忽然有所醒悟,這一次爭奪文物的較量,事實上也是彼此盛衰國力的體現,今日的局面似乎早已註定。好比兩軍開戰,一方手持威猛火器,另一方卻只有弓箭長矛,加上後援儲備及謀劃指揮都存在著判若雲泥的差距,無須交鋒,勝負可判。回憶當初的“聯合考古協議”,更覺得可笑而又可惱,英國人之所以放出這樣的誘餌,只是想縮短搜尋和發掘的過程,一旦文物到手,便露出猙獰面目。最可悲的是,中方隊員始終扮演著“替人做嫁衣”的角色,發現受到愚弄,即使在自己的國土上,竟也沒有挽回損失的能力。
(二十二)(4)
徒嘆無奈,黯然傷神,餘伯寵悽迷的目光投向蒼天。不知不覺間,頭腦里根深蒂固的信念開始崩潰,殘存於心底的一絲自尊也隨之剝落。由此帶來的反應是巨大的,那是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由內向外迅即傳遍全身,幾乎超過世上任何酷刑的折磨。
劇痛過後,整個胸腔就像被掏空了一樣,剩下的只是無盡的落寞和頹唐。此時求生的本能慾望漸漸升起,大概也是對生活最後的留戀。他眼前浮現出許多人的影子,有倫庭玉焦灼的等待,方子介殷切的企盼,深陷樊籠的哈爾克以及蘇珊望穿秋水的目光。想起蘇珊,一顆心便禁不住強烈顫抖,那份真摯而綺麗的情感或許是他重返西域後的唯一安慰,雖然滋生於險惡汙濁的環境,卻沒有沾染絲毫骯髒虛偽的雜質,倘若終成眷屬,簡直是人生最美妙的際遇。可惜的是,自己大限將至,已經無福消受了。
窮思極想,時光流逝,當他的意志已處於混沌錯亂的狀態,耳邊卻猛然傳來一陣細碎的馬蹄聲。餘伯寵驀地睜大雙眼,側首張望,居然看到一匹快馬朝著自己的方向疾馳,須臾間已到近前,馬上的騎者不停揮鞭,像是十分匆忙的樣子。
餘伯寵大喜過望,正要及時呼救,但是,不知是過度激動原因,還是乾渴太久所致,他的喉嚨裡只能發出一些沙啞微弱的聲音。那名騎者顯然未曾聽見,繼續揚鞭催馬,風馳電掣似的一掠而過。
餘伯寵懊喪不已,搖頭哀嘆,“天欲亡我,夫復何言!”可是,憂憤的心情持續了不一會兒,馬蹄聲竟然再次響起。他萬萬沒有料到,那匹快馬去而復返,並且徑直衝到樹前。緊接著,一條格外頎長的身影從馬上跳下。
“餘先生,果然是你,”來者異常驚喜地叫道,“剛才我隱約察覺路旁有人,只是一時收不住韁繩,咳,險些失之交臂。”
眼望來人,餘伯寵頗有似曾相識之感,只因頭腦依然昏沉,急切之間難以辨別。他費勁地嚥了口唾沫,遲疑道:“請問足下是……”
“哎吆,儂不記得阿拉?沈家駿……候馬村……”那人忽然改用一口標準的上海話。
“啊,原來是沈兄……”餘伯寵恍然想起,數月前和威瑟乘坐飛機迫降後,曾經在絲路古道上的“候馬客棧”住過一夜,當時遇到一對落難夫婦,就是面前的沈家駿及其妻童金娣。沈某供職於喀什的俄國電報局,回家接眷時半路受阻,逼不得已,指使孱弱嬌小的妻子冒名“小桃紅”引誘客人,試圖劫索財物,誰知反被對方制伏。餘伯寵查問詳情,大動惻隱之心,不但未予追究,反而解囊相贈,成全了這一雙苦命鴛鴦。“真是太巧了,哦,嫂夫人的身體可曾復元?”
“已經好了,多虧餘先生慷慨資助……”沈家駿一面替餘伯寵解開繩索,一面要言不煩地回答。他們離開候馬村後,首先前往吐魯番延醫診治,等童金娣的病情略有起色,隨即趕往喀什復職。經過幾月來細心照料,沈妻的身體已基本痊癒,兩人魚水和諧之餘,時常感念餘伯寵的恩德,苦於音訊皆無,不免耿耿於懷。
“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們這不是又見面了。”餘伯寵說,忽然又生困惑,“咦,沈兄,你怎麼會走上這條小路的?”
“我是專門來追趕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