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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部分

賠償——我們總說,她的客廳寬敞得可以打羽毛球,但是我們從來沒有真的那麼試過,它就已經要被賣掉了。

客廳裡電視開著,是廣告。沙發上卻空無一人——也不能那麼說吧,可樂安然地躺在兩個靠墊之間,小腦袋枕著遙控器。

“外婆,這個是油。鹽在這裡,啊呀算了,還是我替你拿著鹽罐子吧,你要什麼的時候,我遞給你,不行啊你會把鹽當成糖的……”廚房裡是雪碧的聲音,“油現在還沒熱呢,外婆,等一下等一下,聽我口令,我說可以了才能放進去,好麼……”

外婆站在爐子旁邊,一小簇火苗在那裡久違地燃燒。她很篤定地拿起臺子上的碗,雪碧已經磕了兩個雞蛋進去,所以外婆只要用筷子把它們打散就好了。不管記憶如何消失,外婆打雞蛋的動作還是嫻熟的,就像是在夢中,也許就在這打蛋的幾十秒裡面,她安詳得不需要分辨今時和往日有什麼不同。“油馬上就熱了,外婆。”雪碧說。外婆抬起頭,非常清晰地對雪碧說:“蔥花。”

“外婆你什麼意思呀?”雪碧驚訝地瞪著眼睛。

外婆也驚訝地看著她,似乎不能確定自己剛才說了什麼。“雪碧,”我在旁邊提醒,“外婆的意思是說,要在這裡面加一點蔥花,對吧外婆……”

“懂了!外婆真了不起,是大廚!”雪碧飛奔著到陽臺上去找蔥,但是看著雪碧興高采烈地舉著一根蔥擰開水龍頭的時候,外婆的神情又明顯地有些疑惑,可能記憶的障礙讓她不明白這根長著鬍鬚的蔥和她嘴裡的蔥花有什麼關係。雪碧把洗淨的蔥放在案板上,一刀把它分成兩截:“外婆,你還會用菜刀麼?就是這樣,蔥花是切出來的啊。”

外婆猶疑地放下碗,再端起這把刀,小心翼翼地端詳。像是辨認所有似曾相識,卻又不能確定的故人。她的手指細細地在刀刃上抹了一下,非常鄭重其事地,把刀放在了綠色的蔥葉上。切下來一截,再把滾落一旁的那截拿過來再切。不厭其煩地重複著這樣的一分為二,切出來的並不是蔥花,而更像是一堆綠白相間的紙屑。她的眼睛就在這堆紙屑裡漸漸地凝了神,她看著雪碧說:“南南,好了嗎?”

她不知道,她此刻的語氣,跟小時候逗我玩捉迷藏的時候,一模一樣。我藏在散發著樟腦氣味的櫃子裡,她的聲音悶悶地傳進來:“南南,好了嗎?”

我推開了媽媽的房門。“媽媽,媽媽,你知道今天外婆居然在做飯嗎?她其實還會做飯的,外婆多了不起,雖然只不過是西紅柿炒蛋,可是外婆……”媽媽站在床邊,面色平靜地疊著被子。她終於換下了那套穿了一週的衣服。

“媽媽?”我看著她,“你今天沒有輸液嗎?”

她看著床頭櫃上那個半滿的瓶子:“我自己把針頭拔了。”

“那……”我突然覺得不必再多說什麼了,“你出來我們一起吃飯?雖然只有一個菜,可是是外婆做的啊。”

她把枕頭放回原來的位置,說:“好。”

這樣真好,雖然那個手機振動的聲音到現在都不肯放過我。

我們都聽見了門鈴的聲音。我聽見雪碧過去開門了,應該是陳嫣帶著北北迴來了吧?這下不好辦了,只有一個菜,夠這麼多人吃麼。可是我一定要跟陳嫣分享這件事情,現在我很願意跟陳嫣聊天了。哥哥知道了應該會開心的。

好像是有一塊強大的磁石懸在我的心臟旁邊,一想到哥哥,所有奮力掙扎出來的喜悅瞬間就被吸了去。我的腳步都在變得緩慢,說話的聲音自然而然就沉了下來,整個人像是蜻蜓薄弱的翅膀,但是我還得死命地抵抗它。沒有選擇。

哥哥身上穿著的還是那件白襯衫,還沽著血呢。

門外站著的人不是陳嫣。我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是誰。李淵。那個敵對的陌生人。

他有些尷尬地看著我。他說:“我只有鄭老師的電話,沒有你的,所以我只好來這兒了。”

“你怎麼知道我家在這兒?”我忘記了他不管怎麼說都是個跟蹤者。

“昭昭今天下午火化,你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他眼睛盯著我身後的牆。

我想說那有什麼可看的,不過我說:“我去。”

第十二章 方靖暉

我有點緊張地把他關在門外,然後去到廚房裡告訴雪碧,我得走了,有同學來找我,我必須馬上回去學校註冊—別人都已經在上課了。不出我所料,她覺得這個說法非常合理。

於是我和陌生人李淵一起去了離市區很遠的火葬場。

大伯去世的時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