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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部分

出來,看著還是一個拳頭。因此,這兩個人是隻能出“石頭”的,他們倆就這樣聽著小仙女快活的口令,一遍一遍地同時出“石頭”。都擁有用不完的耐心,等待小仙女宣佈結果,直到夜幕降臨。後來小仙女也累了,困惑地說:“為什麼你們都不出剪刀呢?”—他知道臻臻在注視著。臻臻注視著病床上他那具已被囚禁於死亡中的軀體,臻臻也看得見他的黑暗中那些閃著光的顏色,所以臻臻自然是看得見小熊,外星小孩,以及小仙女。就這樣吧,不趕你們走了。其實,他必須承認,他根本無能為力。

“臻臻,你能聽明白麼?南音姐姐得回去了,明天接著講,來,說再見。臻臻,不想說話揮揮手也行啊,就是這樣,對了,再見——”

這是迦南的聲音。飛揚,明朗,在他們家鄉的小城這樣的聲音其實很難尋到。他已經三年沒有看到迦南。眼下睜不開眼睛,也不算看到。不對,記憶有誤,在奶奶的葬禮上,他們終究還是碰面了。他還以為他此生不會再看見迦南。奶奶的死訊卻是迦南帶來的,當他看到手機上一個陌生的號碼,還以為又是一個什麼人介紹來的病人。開啟來,卻是“奶奶死了,剛才,走得很安祥,沒有痛苦。”——他早已刪除了迦南的號碼,不過那個打錯了的“安祥”在一瞬間就把迎南重新帶了回來。很奇怪,在他心裡,迦南一直都是那個十七歲的少年,把一個一元錢就能買到的紅色打火機丟給他,用一種略帶緊張的油滑把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兜裡。俊朗,寒傖,烈性,手足無措,帶著一身小城的痞氣,滿眼都是悲傷。

葬禮全程他都沒有和迎南說話,他也沒有理會父親。事實上,在迦南大學的最後一個學期,父親就搬到了那個寡婦家裡。母親對此不予置評,反正她還有麻將桌。他知道父親是在得意揚揚地強調著他自己的精明和下作:反正逛南大學的學費已經都付完了。儀式中,他站在母親身邊,對奶奶鞠躬,他在心裡問奶奶:你知道你的迦南,你捧在掌上含在嘴裡的寶貝,他都對我做過什麼嗎?——不過,算了,他在心裡真誠地輕笑一聲,在死亡面前,還是應該保持一點置身事外的幽默感。他知道奶奶終究會原諒迦南的,若是奶奶在活著的時候真的知道發生過的事情,她一定會用餘生所有的時間跟她的上帝禱告,懇求迦南得到寬恕。

親友們開始吃喪席的時候,他拎起了旅行袋走出了飯店。其買距離回龍城的火車發車的時間還早得很。他看著那些圍坐在圓桌旁邊稱讚或者抱怨菜色的人,其中包括母親——母親對身邊的一個老鄰居說:“迦南這孩子就是缺心眼,就讓他訂幾桌飯而已,我明明不喜歡吃韭菜,總是記不住。”那個時候他很認真地問自己:若干年後,如果死了,真的想要埋葬在這裡嗎?

直到此刻,死亡已經近在咫尺,他也依然沒有想明白這件事。不過他已經放棄了選擇。

他站在路邊的時候,有股力量從身後扯住了他的旅行袋。他知道迦南跟了出來。他只是說:“我要來不及了。得趕快回龍城去,醫院裡還有病人等著。”

逛南說:“臻臻還好嗎?”

他轉過臉去盯著他。三年不見,迦南身上也有了異鄉的氣息。他在心裡飛速地計算了一下迎南的年紀,二十六歲了。從大學時代算起,已在北京寄居了八年,一個不算是初出茅廬的軟體工程師。他想起了那幾年所有感謝他寄來的學費的簡訊。其實他早已不再怨恨迎南,不是原諒,是不屑。他太清楚迎南面對他的時候心裡懷著的屈辱是怎樣的質感和溫度,因為他自己少年時面對著父親也是一樣的。父親一邊斥責他為何期末沒有拿到全年級第一名,一邊傷懷自己的命運——說到激動處以一種滑稽的姿勢手舞足蹈,聲嘶力竭地炫耀他身體裡那個從越南帶回來的彈片……那時候,十三歲的陳宇呈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否認是這個男人給了自己生命。

就像迦南曾壞不顧一切地想要否這個從小彼此藐視的人供他念了大學,從此成為了他生命中繞不過去的恩人。其實這一切陳宇呈都能理解,正因為理解,所以不屑。

他冷冷地回答說:“臻臻好不好,不必問我,你自己明白該去問誰。”

逝南沉默了片刻,朗然地說:“哥,你打我。”

他幾乎要笑出來了,他說:“幼稚。”

“你打我。”迎南很堅持。

一輛打著“空車”燈的計程車在他們面前停下來。他不再理會迦南,開啟車門坐了進去。家鄉的計程車,多年來,起步價一直是五塊。那個司機愉快地跟著車內廣播的音樂節目吹著口哨,他應該比迎南略小一點點吧。他還記得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