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
“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
“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
“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
“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
“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
一首文少保的《正氣歌》寫到這裡,馬璘頓了頓筆,看著凝結在宣紙上的文字,神情極為寥落。
他來到這個世界之上,以一己之力改變了大唐帝國的歷史軌跡,然而歷史卻是有其慣性的,有些人的命運,終究無法偏差原本的歷史太遠。
安史之亂並未爆發,原來歷史上死守睢陽的張巡,如今已是大唐帝國最大的權臣,兢兢業業為這個帝國奉獻著心力,然而卻每日裡都要吐血數口,已然是油盡燈枯,最終將會落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結局。
顏杲卿並未成為常山太守,而是依然在范陽軍中,據李嗣業傳來訊息,去歲顏杲卿在截擊一股從遼東逃竄到范陽的契丹人時中了埋伏,力戰而死。縱然是歷史改變,他的結局依然是足夠壯烈。
而原本在涇原兵變中不肯與叛軍同流合汙,以笏板打破叛賊首領朱泚的頭,最終被叛軍殺害的段秀實,如今也以這種激烈的方式死在了這裡。
只是這一次,他面對的不是反叛的安西行營組成的涇原兵馬,而是自己這個安西大都護。這一次他要殺的不是朱泚,而是自己。
這個時空之中,原本被後世的文少保寫進《正氣歌》的三人,如今都已經壯烈的死了。
歷史的慣性,當真是極為強大。
當然這個時代之中,值得記住的不單是他們,還有一些別的人。
比如殺賊未成慷慨而亡的平原太守顏真卿和靜塞軍使高文遠。當然還有封大夫。
帥府封禁的當晚。封常清便已經死了。
知道了帥府封禁的訊息。封常清明白段秀實已經發動,於是便履行了諾言,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在他附近潛伏的安西密探有很多,都是準備好了要阻止他,然而卻並沒有成功。因為封常清也有一把沙漠之鷹,他用沙漠之鷹轟爛了自己的腦袋。安西密探們就在跟前,卻根本來不及阻止。
那也是個有槍的男人。
封二的靈柩就停在後院之中,隔著窗欞便可清晰看到。
距離遇刺已經幾天了。時光宛若是沉寂了一般。
本以為不會發生的事情,本以為能夠阻止的事情,就這樣在眼前發生了。
馬璘收回目光,神色極為平靜,湖筆又在紙上快速的揮灑起來。
“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
“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
“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
“三綱實繫命,道義為之根!”
“…………”
“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
“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
“……”
“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一首《正氣歌》終於寫完。馬璘停了湖筆,默然坐在窗前,看著墨跡在日光中慢慢變幹。
終歸都是有著堅持的人。
封大夫,段君子,都是心懷萬民的人。
彼此的差別,不過是對待皇室的態度。
無關對錯,各自都是一種堅持。能夠這般堅持的人,總歸是值得尊重的。
在原本的歷史之上,二人死得都堪稱悲壯,封常清與高仙芝一起被殺于軍中,士卒皆呼“枉!”,段君子以笏板砸破稱帝的叛逆首領的頭,最終被殺之後,叛賊首領朱泚亦是為之流淚,下令厚葬。
而如今大唐的歷史已然改變,二人之死依然是這般壯烈。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目光掃過宣紙上逐漸乾涸的字跡,馬璘心道如封大夫、段君子這樣的,便是胸有浩然之氣的人吧。時窮節乃現,一一垂丹青……這樣的人,正是該被寫入史冊之中,聲名萬古流傳的吧。
墨跡完全乾涸,馬璘把澄心堂紙提了起來,輕輕蓋在那一個漆盒之上。然後他捧著裝著段秀實遺骸的漆盒,緩緩走入到了深秋的陽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