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國鼻青眼紫,找不著北,卻沒有能力滅他的國,何況吐蕃也已經日暮西山。
吐蕃國內但有一個有見識的,也不會贊成初都行此下策。
宰相李絳卻不這麼看,他向李瀍進言道:“吐蕃國內諸王仇殺,各自為政,炎王初都在隴西割據自雄,無人能管束。他傾盡全力對沙陀用兵,卻寸功難建,越陷越深,正是騎虎難下之際。攻打關中雖是步險棋,卻是他目下最好的脫身之策。”
李瀍道:“吐蕃內訌朕是聽說過的,這個初都既然在隴西割據,就該好好經營。隴西各族苦吐蕃已久,畏懼其殘暴不敢舉事,哄沙陀人出頭,果然讓沙陀人成了事,吐蕃人的威信何存?再大的一口水缸,只要有了第一道裂縫,土崩之勢旋踵而至,這豈是在關中打幾場勝仗能衝抵的?既然能割據一方,多少應該有些眼光吧,初都會短視至此?”
李絳道:“初都本是炎王,奪權不成才被流放隴西,他是瞧不上這塊地方的,割據是迫不得已之舉,如今若能建功關中,他就有了重返邏些城的資本,臣以為此人就是個賭徒,不可不防他孤注一擲。”
李瀍道:“宰相所言極是,容朕再斟酌。”
李瀍雖然贊同李絳的話,心裡卻始終沒有重視起來,他現在還有比京西戰事更刺手的事情要解決。
仇士良專權,裴家兄弟投敵,關中岌岌可危,關東諸侯入關勤王,屯集在長安附近的藩鎮軍隊多達十萬。其中只有李絳帶到長安的四千河東軍答應變更番號為神策軍,交出兵權。其餘義成、宣武、昭義、武寧、天平、魏博等鎮只想拿好處,卻無意交出兵權。
這些賴在長安的藩帥個個胃口大的驚人,一個個以李茂為榜樣,也想吞幾個道下肚方才甘心,問題是李茂是先佔河東、河中兩道,造成了既成事實後,朝廷無奈才順水推舟的,你們這些土鱉扛著杆槍跑到長安來就要這要那,憑什麼?
不錯,你們幫朕除了仇士良,可朕也沒虧待你們啊,該給你們的都已經給了,何苦還要步步緊逼,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李瀍甚至想過借吐蕃之手把這些人的那點資本都給卸了,惡念閃過,他沒覺得臉紅,只是擔心操作不當而引起更大的危機。思慮再三後,李瀍決定走一步險棋,他授意有司在京中製造恐慌,激起民意,造成吐蕃犯境、關東諸侯卻盤桓京城不為朝廷出力的意象,將獅子大張口的關東諸侯們統統推到風口浪尖上去。
待到他們無路可退時,這才出面闢謠,聲稱關東諸侯此番入關目的就是抵禦外敵,盤桓京城只是暫作休整,來日即要出征。
事到如今,關東諸侯們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嚥了,再賴在長安就成了天下人共同唾棄的奸臣,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當然即便出征,好處也是不能少的。
你皇帝會操控輿論,我們也會!韓弘帶著糧料官滿京城化緣,求施捨糧草。剛從宣武顛顛跑到長安的韓弘則開起了詩會,邀請京城士子名流赴會,故意把會場佈置的很寒酸,吃沒得吃,喝沒得喝,詩會變成了募捐晚會,韓弘一把鼻涕一把淚在那哭窮,嚷著要募捐。李全忠則做的更絕,他讓士卒換上破衣爛衫,託著破碗沿街乞討,製造出關東諸侯入關勤王,卻因度支剋扣糧料,士卒飢寒交迫,被迫託缽乞討的景象。
矛頭是衝著度支去的,但誰心裡難受誰心裡清楚。
李瀍咬咬牙,把公家倉庫再掃一遍,湊出一份豐厚的出征糧,好賴把人打發了出去。
各鎮軍馬近十萬人陸續開拔前往奉天,聽從老將溫彥召的調遣。吐蕃騎兵也星夜兼程到了關中,在奉天城下結營,兵馬多達十萬。奉天城黑雲密佈,城內城外屯集了二十萬大軍,錦旗飄飄,戰馬蕭蕭,大戰一觸即發。
第679章 操起傢伙跟我走
奉天城下十萬對十萬,兩國精銳盡數在此,論兵員素質、訓練裝備、後勤保障,唐軍都佔優勢,但老將溫彥召卻絲毫高興不起來。
一個月前,京中的老朋友告訴他,皇帝李瀍即將下詔大赦天下,此前與仇士良有沾連的人一概赦免不再繼續追究,溫彥召一直期盼著這一天早點到來。他是個純粹的軍人,一輩子沒離開過神策軍,是仇士良舉薦的人,跟仇士良的關係也還過的去,這些背景讓他很容易被人打上“仇黨”的標籤,而隨時遭到清算,他之所以能在險惡的環境裡安然無恙,還不是因為大敵當前,朝廷急需用人?
若吐蕃戰敗退回隴西——這一點老將從未懷疑過——朝廷就用不著他了,他還能有今天的幸運嗎?一個手握重兵的“仇黨”任誰都是無法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