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廷宣徽院給新宅安排了四十名奴婢,內教坊司送了整套優伶名冊,京兆府在街角增設了武侯鋪,又派了巡街邏卒,守衛宅邸清靜。
眾奴婢一齊等候在門外,恭迎新主人的到來,雖然是滿臉是媚笑,王守澄卻從他們的眼中看到了幸災樂禍和落井下石。
他苦笑了一聲,自現在起自己就是這座長安城裡位置最好的豪宅裡的優等囚徒,終其一生也再休想走出去。
他沒有問自己的妻子和家人在哪,一個囚徒哪有資格享受人間的天倫之樂,能不牽累他們自己就阿彌陀佛了。
王守澄捧著聖旨呆坐半晌,終於緩過勁來,他讓奴婢設香堂把聖旨供起來,燒了香,虔誠地跪拜,然後吩咐管家備宴。又拿起內教坊的名冊一口氣點了二十幾個優伶,讓他們趕緊過來準備歌舞,晚上他要大宴賓客,犒賞內外。
此後的一個月內,王守澄的新宅內****笙歌,夜夜絲竹,三日一大宴,****小宴不絕,用他的話說就是天天過年。外來訪客斷絕,他便與監護他的人同樂樂。這一個月內彈奏他的奏章每日須用牛車運送進宮,他的黨羽或貶官,或入獄,或流放,或處死,或自殺,或被自殺每日都有十幾二十幾個。
當然認真論起來,這其中許多人並不算他的黨羽,譬如樞密使舒元化和宣徽院副使冷凝風就跟他沒多大關係。舒元化是個見趨炎附勢的小人,混跡禁宮多年的老油條,自己抬舉他無非是在利用他,隨時準備拿他背黑鍋。冷凝風是陳弘志的親信,自己跟他根本不熟,甚至對他還有些意見。
再譬如幽州駐上都進奏院的胡斯錦和五坊使司的陳數,也都被定為他的逆黨。陳數還好說,畢竟身在五坊使司,是自己的麾下,雖然不親到底脫不了干係。胡斯錦完全是被人拿來敲山震虎了,他跟自己根本就沒有半點瓜葛。
不過這些王守澄都不會計較了,自己這棵參天大樹倒了,樹倒猢猻散,依附自的人固然倒黴,那些砍樹的人就都能個個全身而退?禍及無辜更是難免,或砸著了附近的樹,或砸著了地上的花花草草,或是恰巧從樹下經過的路人。
有些事啊,一旦發生了,你就無法掌握它的方向,有些人啊,機關算盡了太聰明,到頭來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何況你主動撩撥虎,真當虎是食素的不成?
……
胡斯錦這日從外面宴客回進奏院,見街口立著一群京兆邏卒,心裡一驚,連忙下馬避入街邊一間湯麵店,向店主打問前面出了何事。店主道:“一早來了夥人把幽州駐上都進奏院給抄了,說是院主與王守澄有勾結。”
胡斯錦道:“應該不會吧,這是幽州燕王的進奏院,跟王守澄有何干系?”
店主道:“瘋了!上面有些人為了邀功請賞現在是逮著誰咬誰,昨日連街角的王麻子麻餅店都讓人給抄了,說王守澄舊日曾在那吃過餅,這不是無理取鬧嗎,王守澄還在大明宮裡呆過呢,你有種一把火燒了北內啊。”
胡斯錦笑道:“休得發牢騷,小心禍從口出。”
不管是為什麼衝著自己來的,胡斯錦都不願再回進奏院了,公門深似海,進去容易,想出來就難了,自己這身嬌肉貴的哪受德那苦?
他隱身在長安城內的某處秘密據點,向幽州發了一份急報。
李茂接報冷笑:“想把髒水潑到我的頭上,真是瞎了他們的一雙好眼睛。這必是鄭訓那廝乾的好事,為了邀功,後路都不要了,這種人早晚不得好死。”
秦鳳棉道:“此人現在活的滋潤著呢,王守澄倒了,仇士良起來了,皇室諸王銳氣正旺,郭家兄妹也展露頭角,他現在是奇貨可居啊。”
蔡文才插嘴道:“沒有了王守澄一手遮天,我看長安還得亂,且馬上就得亂。板凳要四條腿才穩當,三條腿也勉強,但三條腿中若有一條腿太高或太矮,那就麻煩了。”
李茂忽然道:”胡斯錦謹慎有餘,膽色不足,風浪經歷的太少,終究難成大器。索性就讓他們拿去,我倒要看看能把他怎樣。”這是牢騷之言,眾人不敢接話。李茂發了通牢騷後,氣消了,對秦鳳棉說:“你去趟長安,跟他們好好談談,不惜代價把陳數撈回來。進奏院那邊一時還沒有合適的人選,暫時讓胡斯錦幹著,告訴他硬氣點,別跟個小娘們似的,連牢都不敢坐,算什麼英雄漢!”
回到後宅,叫田萁到書房來見。田萁奉命從渤海回幽州出任情報總管,對此任免她並不滿意,一直拖延,一直到拖不下去才動身西進。
在李愬、史憲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