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準拼命收縮脖子,胯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小雨匯聚成小溪打溼了地面。
有人哼了一聲,嘲笑李準是膿包。李茂卻不這麼想,一個敢買兇殺他的人,豈會真是膿包?他把烙鐵丟進火盆,倒揹著雙手,圍著李準轉了兩圈,問道:“你可知罪?”李準愣怔了一下,咧嘴嘻嘻一笑,道:“兄弟,你可知我是誰?”
李茂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也無心知道,我只知道登州城裡許多人恨不得吃的你肉啃你的骨,你昨晚在醉仙樓喝的爛醉如泥,你的同伴卻置你於不顧,無人知道你去了哪,我想若說你不慎跌入街邊水溝溺死,肯定有許多人拍手稱快,而且死因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
李準就是一怔,旋即臉色蒼白,他哀求道:“我有罪,我有罪,我說,我全說,可是你總該讓我知道我是在跟誰說話。我不能這麼稀裡糊塗的是不是?”
有人拿起一根通紅的鐵釺在李準的屁股蛋子上烙了個一字,四周的空氣中瀰漫著皮肉的焦糊味。李準尖叫之後昏死過去。一盆涼水過後,他悠悠醒來。一人冷笑:“你而今還要問我們是誰嗎?”李準滴著冷汗,嘿嘿笑道:“我自知罪惡滔天,說了也是死,不說也是死,我為什麼要說,除非你能給我指條生路。”
有人又拿起了通紅的鐵釺,森然道:“說了,賞你個痛快,不說,你知道後果。”
李準愣怔半晌,嘿了一聲,嬉笑道:“都是自己人,何必呢,今**們為難我,明日又不知被誰為難,何苦呢?”李茂道:“你既心知肚明,就該如實供述,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這些年酒色早掏空了你的骨氣,你扛不住的。”李準聞言默然,良久,他舔了舔嘴唇,默然說道:“我說,你們想知道什麼,我全說。”
刑房裡支起了一張書案,一人鋪開紙筆坐了下去。
李茂丟了個眼色,青墨清清嗓子,開始詢問李準在登州為官期間欺男霸女,橫行鄉里的惡行,李準有問必答,倒也痛快。按套路出完牌,青墨閉上嘴,向李茂請示下一步方略。李準卻忽然笑了起來,笑完,嘿然說道:“我看你們的紙也帶的不多,就不問問我受賄行賄、買官賣官的事?”青墨道:“哎呀,你有種,你就不怕誅你九族嗎?”李準嬉笑道:“煢煢孑立,踽踽獨行,說的就是我啊。我死之後,我妻必然改嫁,我的兒女也要跟別人姓,也就沒有九族了,不如讓他們隨我一道,去陰間再續塵緣。”
青墨嘖嘖嘴,搖搖頭,道:“罷了,你即一心求死,我也不能不成全你,大家都是聰明人,聰明人做聰明事,說。”因為紙張珍貴,負責記錄的軍官只帶了六張紙,寫著寫著就發現不夠了,他站起身向青墨招呼了一聲,青墨趕忙打斷李準的稱述,說道:“雞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要說了,揀要緊的說。”
李準反問他:“什麼算是要緊的,買刺史,還是兵馬使?知道的太多,你們不怕脖子上的腦袋保不長久嗎?”青墨道:“廢什麼話,有多少說多少。”
李準望了眼李茂,笑嘻嘻道:“糾察官還是讓無關人員迴避一下,反正我也跑不了。”李茂喝令眾衛士退下,李茂又對負責記錄的書記說:“你也出去。”書記起身施了一禮,趕忙逃了出去。
李茂指了指臨時搭起的書案,青墨指了指自己,問:“我?”四顧無人後,青墨只好硬著頭皮坐了下去。
這是一間廢棄的廟宇,位置在登州城的郊外,四周都是李茂的人,沒有人會來打攪。
李茂站在炭火盆前,饒有興致地拿著烙鐵敲擊那鐵釺,對李準說:“只要你肯說出來,我會給你一筆錢,你去新羅、去日本、去遼東都可以。”李準嬉笑道:“李家老二猜忌、暴虐、苛嚴,四府幕僚死在他手上的不計其數。長安士子視淄青為虎狼之地,這個你不會不知道。而早十年,人們還是樂意到淄青來做官的,你道為何,待遇優渥,自在寬鬆,府主能禮賢下士,士子不虞有性命之憂。你再看看他,在他手底下當差,你就只能夾著尾巴做狗,吃沒得吃,喝沒得喝,脖子上的繩子系的緊緊的,容不得你有一點差錯。任你才高八斗,錦繡章,在他眼裡就是狗,這個想必你深有體會。”
李茂冷笑著,耐心聽他怎麼說。
“不光外人恨他,族中宗老也不滿意他,他們有心抬舉密州接掌軍政,我勸你也不要一條道走到黑,總得為自己留條後路。而今跟著你吃飯的人也不在少數。”李茂道:“你是不打算說了。”李準嬉皮笑臉道:“我一個小小的縣尉,有什麼本事買官賣官?你縱然取了我的口供怕是也不能服眾,淄青的天下不是哪一個人的,凡事都得講道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