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多多倒是挺爽快,滿斟一觴酒,起身捧過額頭,言道:“孩兒敬父親,祝父親精神康健,政務順通。”言罷一飲而盡,因為喝的太猛,五歲小童劇烈咳嗽起來。
孟迎春忙扶他坐下,為他揉胸捶背,倒比母子還親。
五歲小兒喝了一觴酒後,呆坐在那,臉頰通紅,懨懨思睡。
孟迎春說聲告辭,帶錢多多離席去歇息。李茂和胡裕春說了會話,藉口如廁出了門。
找到後院錢多多時,他已經安然睡下,孟迎春坐在床頭悉心貼護。見李茂進來,孟迎春叉手讓在一旁,低眉不敢直視。
李茂嗔怪道:“你有什麼怨氣衝著我來,何必為難一個孩子?”
孟迎春低語辯解道:“他不是沒喝過酒,他喝過酒的,老夫人還誇他海量呢。一觴酒他喝不醉的,睡一覺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李茂聞這話怒氣稍消,孟迎春繼續道:“我小時候,父親跟我說酒量這東西其實是天生的,你能喝不能喝,在孃胎肚子裡就註定的了。多多這孩子能喝酒,只是不常喝,所以喝了容易上頭,我想他早晚都是出場面的人,不如從小就練起來。”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顯得很不自信,目光躲閃,始終低著頭,面頰紅豔豔,眼圈紅通通,雙手叉在胸前,手指纏繞著,揉搓著,一刻不安。
不管怎麼說哄一個五歲小兒喝酒,這件事本身她是做錯了,這點她心裡很清楚,為此她深感不安,內疚自責。
李茂嘆了口氣,伸手扶住她的肩,想安慰兩句,孟迎春卻借勢投入他的懷中,踮起腳尖,飛快地在他面頰上啄了一下。
她像一隻受驚的小雀,慌亂中推開李茂,逃之夭夭。
李茂回去繼續飲宴,胡裕春看他的目光有些古怪,事後李茂才知道孟迎春在他的臉頰上留了點印記,是一個不規則的唇印。
這個原本不修邊幅的姑娘不知幾時也學會了塗脂抹粉。
李茂後來才知道,其實孟迎春還是不會塗脂抹粉,只是得知他要來鄭州,才緊急向胡裕春的侍妾鴛秀學了幾手,又拿出平日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私房錢購置了一套精美昂貴的胭脂水粉,所為的不過是李茂一人。
……
鴻臚寺乃九寺之一,主掌外務,鴻臚少卿,從四品官,為鴻臚寺副官,但李茂這個鴻臚少卿卻被明確要求不準過問鴻臚寺事務,實際是右威遠軍使的帶官。
威遠軍一分為二後,左軍駐紮在城南安善坊舊營,右軍軍營設在大明宮西的西禁苑內,用的是右神武軍的一處軍營。
做禁軍的好處之一是衣糧豐厚,好處之二是清閒,好處之三是安全,因為沒什麼仗要打。
見識了做禁軍的種種好處後,哪些在路上嚷著要回故鄉的軍士現在都安寧下來。
李茂在營中住了半個月,待將士寧定,便回到了位於城南靖安坊的家中。
李茂回京的訊息一傳出,城中故舊紛至沓來,幾天間光賀禮就堆滿了兩間房舍。
“多在家讀書,少出門會客。”這是杜黃裳給李茂的忠告,也是李淳的意思。
李茂也希望多在家呆會,這幾個月裡發生的許多事情都需要總結反思,整天在外迎來送往的應酬勢必不能靜下心來。
“選擇在曹州立足是一險招,卻也並非完全不能,我們失敗的原因是自身力量不足,過於依賴外部勢力,打鐵還須自身硬,四兩撥千斤前提是自己得有四兩力,若沒這個四兩,就撥不動千斤。這四兩力,源自何處,現在看還是個問題。在這張信箋的最後,李茂寫了五個詞:軍,政,民,黨,動員力。”
小茹磕磕巴巴讀完李茂的寫的東西,輕輕推了下伏案小憩的李茂:“大舅哥來了。”
李茂揉揉眼,點點頭,把自己寫下的文稿歸攏一下,盡數交給小茹,伸展了一下腰臂,大步向外走去。
蘇景還在中書省做主書,位卑而務劇,難得脫身出來,此來必有大事相告。
“王叔文的母親病故了。”
“去……了?”
李茂腦子裡一片空白,生老病死,是誰也逃不過的規律,王叔文的母親已經六十出頭,禍福旦夕之間。
杜甫雲:人生七十古來稀。這個年代能活到六十多歲,也算是高壽了。只是眼下的王叔文危機四伏,老夫人這個時候故去,卻是讓王宰相雪上加霜。
“依你之見天子是否會奪情起復?”
蘇景搖了搖頭,嘆了一聲,蘇景是贊同革新的,對王叔文目前的處境刺同情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