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益純耳朵動了一動:“什麼事?”
“我這裡尚有幾處園子,今天給了十七郎一處,他那裡地方太窄不是麼?要不那天你們也不用淋雨趕回來了,”見顧益純一點頭,續道,“我想,脩之在熙山也沒個住處,現在能住在我們這裡,等成親了,難道要他到岳父那裡住去?他是你學生,猶如一子,給他一處園子也不算什麼。”
顧益純道:“夫人想得周到~”心裡頗為感動。
慶林長公主一笑:“他是你學生,這是應該的。好啦,你既答應了,我就先把那園子給騰出來——先別跟他說。”
“我知道了。他現在書房,我去看看,有些事兒得叮囑。”
“這還用跟我稟報麼?”
顧益純去尋徒弟,一路上心情複雜得無以復加。池脩之在看顧益純給他的文稿,就是梁橫的那一篇,讓他仔細看,看完了給感想。看得池脩之眉頭擰成一個結,一張俊臉冷得像萬年不化的冰山。
顧益純推門而入,見池脩之把文稿攤在書案上,整個人坐得挺直,眼睛盯著文稿像是要把文稿射穿一個洞。
第一百八十四章 知識份子的良心
“看完了?”
池脩之起身,沉痛地點頭。
顧益純已經激動過了,此時表現得很淡定:“說說看。”
池脩之沉吟道:“這不是道理,但是太誘人。從來沒有這樣做的,所謂君臣父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既明臣則賢,父既慈子方孝。譬若一國之君昏聵無能,而臣下只知唯唯,則國亡可期。若為父者不明事理,或是謀逆,為子也當同謀?”
他說的才是真正的“封建倫理”,說的是為君為父,固然有極大的權威,也當負有義務。講究個制衡、制約,再不喜歡世家,池脩之也得說,必須有一個能夠制衡君權的東西存在,否則君權就會發展成一個怪物。眼下世家就是起著這樣的作用的,而取代世家的力量還沒有完全成熟,同時,世家裡也不是沒有人材的。比如顧益純,比如李神策,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顧益純道:“你仔細琢磨這些道理,要有理有據,最重要的是,能讓人君聽得進去。”
“敢問先生,這是何人所著?”
“一個狂生,叫梁橫,自稱是為家中嫡母所不容……”說著搖了搖頭。
“那就難怪了,”池脩之與李神策混得久了,也染上了些毒舌,何況他本來就很犀利,“公報私仇呢這是!其人不得志,便仇視比他光彩的人,要不是他還要借聖人的威勢,只怕,嘖嘖,天下除了他就沒好人吧?”因顧益純也是庶出,他就沒再說嫡庶的問題。
顧益純失笑:“忙你的去吧。”
“先生,阿琰——”
顧益純一手扣到學生的腦袋上:“未婚妻當然是養在準岳父家的。”
池脩之蔫了。
顧益純心說,你那準岳父,大概也在頭疼這個梁橫的學說吧?唉,這是會為亂天下的學說,不能不駁呀!說不得,我也不能置身事外了,想了想,取了枝筆,開始默寫。顧益純真是知識份子的良心。
鄭靖業確實比較頭疼。梁橫的理論誠如池脩之所說,是歪理,但是皇帝很難抗拒,一不小心就要淪陷。要想對抗君權,光憑相權是不行的,因為臣權世襲,相權則不是,這麼說來,世家還真是……促進民主共和的好物了?
口胡!
鄭靖業把三子鄭琛、長孫德興、次孫德安、沉默者德平、八卦臺長德謙、幼女鄭琰統統叫到了書房,一指一旁的小案,對德興道:“你坐那裡,我說,你寫。”案上筆墨已備,室內再無閒人。
鄭德興,理一下袖子,提筆凝神,聽鄭靖業說了頭一句還不覺得什麼,沒寫三句,手中的筆叭嗒一下就掉到了書案上,雪白的紙染花了。鄭琰眼睛睜得大大的:這理論怎麼這麼熟悉呢?不是吧?
鄭琛差點沒跳起來:阿爹,您老沒發燒吧?說這樣的胡話!
這三位有這樣的表現,足以證明鄭靖業的表現實在是與眾不同。他在背梁橫的理論呢。
鄭靖業看了長孫一眼,鄭德興揀起筆,胡亂又扯了張紙,重新謄抄,抄得差不多了,鄭靖業接著說。鄭德興越寫越冒汗,鄭琛幾乎要坐不住了。鄭琰已經聽呆了,鄭靖業說的這些在她看來只是個雛形,她知道的比這更全面、也更禍害。
直到寫完了,鄭德興一語不發地雙手捧給鄭靖業,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鄭靖業道:“你們都聽到了?怎麼看?”
鄭琛先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