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做秀華的,還有一個叫做冬鵝的兩個婦人,前者是出了名的彪悍潑辣,後者仗著生了三個兒子,在村裡腰桿子直,從來都是說話沒把門,行事不怕人。加之兩個人也是如董媽那樣的女漢子身形,見到梁愈林朝著扁擔衝過來,她們兩個不像其他那些被驅趕的小雞亂竄的婦人似的,相反,還停了下來,叉腰站在原地,豎著眉頭立著眼睛瞪著梁愈林。
“梁老二,你吃了豬屎蒙了心,打不過你三弟,就拿我們這些看熱鬧的娘們撒火?虧著你褲襠下還夾著倆鳥蛋子玩意兒!你是個男人麼?”村婦秀華叉腰怒罵。
冬鵝隨即接上,啐了一口,道:“你有種就過來碰我一下試試?看我男人兒子收工家來,不剝了你的皮,抖了你的骨!來呀來呀,過來打我呀,不打不是男人!”
已經跑到西面夾巷裡的婦人們都圍在那裡,又是笑得前傾後仰的。錦曦都忍不住伸手撫額,這些女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彪悍啊,讓她無語到了極致。阿財不止耳背,整個脖頸都紅了,垂著眼,一身的冷硬有點破功。
梁愈林的扁擔已經快要落到冬鵝和秀華兩個村婦的頭上,聽到冬鵝這樣說,梁愈林的手在半空中,生生打了個頓,然後就僵在那裡。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極端的糾結,極端的憤怒,極端的憋屈又極端的無奈……
“好男不跟女鬥,老子還嫌打髒了老子的手呢!”梁愈林梗著脖子,氣呼呼甩掉手裡的扁擔,大步朝著那邊的院子側門而去。這回,先前那些有些驚嚇的婦人們,也都不怕了,一個個笑嘻嘻的。梁愈林撥開她們,出了院子,不知是哪個還伸腳絆了他一下,他罵罵咧咧著爬起來,身上的塵土都顧不上拍打,就往自己那屋跑,後面的婦人們又是一陣鬨笑,這場熱鬧看的過癮啊!
“鍋臺背後磨菜刀,耗子扛槍窩裡橫!”錦曦清聲笑道,老梁頭猛然抬眼很是惱怒的看了一眼錦曦,錦曦迎著老梁頭的視線,翹了翹嘴角,毫不掩飾臉上對梁愈林的鄙視。梁愈林到底還是一個沒有血性,欺軟怕硬的人。對付這樣的人,就要像秀華和冬鵝那樣,比他更狠更蠻橫!
錦曦能看出梁愈林的品性,老梁頭哪裡又能看不出呢?老梁頭目光深深的看著錦曦,然後,那老眼中的惱怒,一點一滴的消散於無形,到最後,寂寥的垂下眼去,再沒什麼底氣跟錦曦這訓斥什麼。
在梁愈林的扁擔快要落到秀華和冬鵝身上的剎那,老梁頭驚得忘了呼吸,一個箭步衝過去,想去擋,豈料梁愈林被這兩個婦人的話,給嚇住了。
老梁頭自然是不願意梁愈林牽連無辜去打那兩個婦人,可是,與此同時,作為對兒子存著一絲希望的老父親,哪怕這個兒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沒作為,甚至還讓他失望難過,但是,身為父親的老梁頭,總是會千方百計的為兒子發掘出一些優點來,並聊以自慰,自我安慰。
先前看著梁愈林和梁愈忠扭打在一塊,老梁頭多少還覺著梁愈林存著些男子漢的血性!可如今……老梁頭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子,被兩個婦人幾句狠話就給震懾住了。原來這份所謂的血性,只是用在對付家裡人這塊,而且,還都是撿最老實憨厚的老三兩口子發作。
老梁頭無力的垂下鬆弛的眼皮,蓋住眼底的失望和失落……
好戲差不多落幕了,好多婦人都散了,只有左右兩邊的幾個老太太在夾巷裡小聲議論著事情的始末。
灶房這邊,梁愈忠和孫氏轉了出來,看到院子裡陡然就散了,而梁愈林也不見了。金氏膽怯的拉著梁禮青靠著牆壁站著,錦曦站在西廂房這邊,正從支起的窗戶下往屋裡打量,阿財寸步不離的跟著。
院子中間,散落的扁擔,先前兄弟兩個扭打時,扯下的衣裳碎片,還有碰倒的那些簸籮和篩子。譚氏晾曬的那些菜乾,都灑在地上,也沒人收拾。
老梁頭垂著手站在一地的菜乾裡,仰著頭盯著頭頂的天空發呆。天空高遠,湛藍清澈,飄著幾朵棉花狀的白雲。西斜的日頭從西面鄰居家高高的馬頭牆那邊照過來,將東廂房的屋簷投映在院子裡的地上。
董媽扶著孫氏則朝錦曦這邊的西廂房處走來。孫氏的髮髻先前混亂中,被楊氏給揪鬆散了。在後面水井邊,董媽弄了點井水幫她重新打理了一番,一副幹板利落的樣子。
梁愈忠愣了下,面色凝重的朝老梁頭那邊走去。
“爹。”他在老梁頭身旁站定,悶聲叫了一聲。
老梁頭收回望天的目光,緩緩轉過臉來,目光復雜的看著梁愈忠。梁愈忠看到老梁頭紅腫的另一邊臉,濃眉遽地收緊,喉結滾動著,雙拳再次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