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母女倆哭做一團,倒把我撇在一邊,我自也不便打擾。哭了一陣,那女子道:“孩子,我看你的容貌,便和……和我年輕時候有七八分相似,就猜到你多半是我的女兒了。我在這驚神峰頂苦苦熬了十六年,日日夜夜都想著你,想要見你一面,今天終於見到啦。”我見她二人一個神清骨秀,人如梅花,一個雖已容顏凋殘,當年自也明豔端麗,確有幾分相似。只是一個青發白裘,一個白髮黑衫,卻是差得遠了。
卻聽那女子道:“孩子,你是不是覺得我太老了,不像你媽媽?嘿嘿,在這天寒地凍的驚神峰頂被關上十六年,有什麼花容月貌都被風吹走了,被雪颳走了。你知道麼,我今年只有三十九歲。可是我摸著自己的皺紋,看著滿頭白髮,卻覺得有八十歲一般。”
沈青眉哭道:“不,媽媽,你還是那麼美,半分也不老。媽媽,你怎麼一直被關在這裡,受了那麼多的苦楚?究竟是誰關的你?怎地爹爹和掌門師叔又從來沒提起過你?”
女子冷笑道:“你說沈寄鸞和白鹿那狗賊麼?他們自然不會提我了。是他們將我害成這樣,又怎會提我?”
沈青眉驚道:“媽媽,你是說爹爹害了你?”我心下大奇,怎地青鸞子的妻子被關在驚神峰上,又是他害的了?但聽她口吻中對青鸞子充滿怨毒,又似不假。
我正在留神思索,那女子忽道:“好孩子,此中情由不足為外人道,我先殺了這個臭小子,再慢慢說給你聽。”說著又是一抖緞帶,便要向我出手。
我嚇了一跳,忙道:“前輩,晚輩是沈姑娘的朋友,絕無歹意的。”沈青眉也道:“是啊,他……他是我的……我的……”我和沈青眉關係本來古里古怪,她一時竟不知如何說。
那女子卻自以為明白,大聲道:“你們不用說了,剛才你們在崖頂上的話,我在下面洞中可聽得八九不離十。你有了他的孩子,他又喜歡一個叫什麼‘顧紅’的姑娘,對你始亂終棄,所以他把你從山崖上撞下來,是不是?誰料他自己也掉了下來,他為了逃生,又裝作大度,向你百般示好,許諾要娶你,哼,真是禽獸不如!姓朱的,你這些把戲,騙得了我女兒,還騙得了我麼?剛才你若不是和眉兒纏在一起,我早就任你摔成一灘肉泥啦。”
我哭笑不得,心想難怪她一見面就要殺我,卻是早已存著這麼離譜的誤會。沈青眉滿臉紅暈,道:“媽,不是的……你全會錯意啦!”
那女子恨恨道:“事到如今,你又何必為他遮掩?這種狼心狗肺的臭男人,我見一個,殺一個!更何況是欺負我女兒的小賊!”沈青眉又拼命搖頭。
我見她二人對話纏夾不清,一時說不明白,於是大聲道:“前輩,晚輩家在百里之外的朱武連環莊,本不住在三聖坳中,近日來到三聖坳做客,三天前才第一次見到沈姑娘,怎能和她有什麼私情?”
這話終於提醒了那女子,她愣了一愣,直勾勾地盯著我道:“你是朱武連環莊的?嗯,你姓朱,莫不是朱光理的兒孫?”眼中放光,神情似乎有些激動。
我心道,莫非她和我爺爺也有什麼淵源?聽她口吻似乎並無敵意,於是道:“不敢,他老人家正是晚輩的祖父。前輩你莫非識得家祖父麼?”
那女子眼中的異光一閃即逝,又冷冷道:“不認識。嗯,你剛才身法和內力確實不是崑崙派的,不過我以前未見過你南帝一派的武學,所以一時不察。那你和我女兒究竟是什麼關係?怎地眉兒要為你鬧得跳崖?”
沈青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頓足道:“媽,你別胡亂問人家朱公子了,我們到那邊去,我跟你說。”說著便將那女子拉到一邊,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半天,我隱約聽到了什麼“師哥”、“劍譜”,大概是揀要緊的告訴了母親。
那女子聽了一會,又詢問了幾句,沈青眉滿臉通紅,點了點頭。那女子大怒道:“豈有此理,這個姓何的竟如此欺辱你,我非親手殺了他不可!”說著一掌擊到洞壁上,打得石屑飛濺。我心道:“沈姑娘的母親定然也曾被男人欺騙,所以才如此偏激,一聽到男人負心便要打要殺。”
又過了好半天,沈青眉和那女子繼續咬著耳朵,她娘倆一個是幽居洞中,孤寂已久,一個是絕處逢生,乍逢生母,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不知道有多少話要說。我看著洞外的霞光漸漸消逝在浩瀚的暮雲中,天上幾點寒星初現,時辰大概已是酉戌之間,忽地想到晚上和範雲白之約,心裡不禁有些焦急:天色已經晚了,我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下山。驚神峰上已是波詭雲譎,山下的範雲白、白鹿子、何太沖……又有多少暗流洶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