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無數血戰,犧牲了無數同袍兄弟,期間不止一次想要用掉這顆藥,但終究沒有。這當然不是因為她想把藥留到最關鍵的時候,而是因為她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柳隨風,從來沒忘記律香川和孫玉伯的故事。
李沉舟死訊傳到的一刻,她的疑問脫口而出,她問傳信的人李沉舟是怎麼死的,問是不是柳五公子下的手。
當時有多意外,現在就有多懊悔,她從地上撿起斷臂,緩緩走近,把碧靈丹放在蘇芒掌心,又把斷臂遞過去,目光卻像是粘在了柳隨風臉上,怎麼都移不開。
柳五的眼神既十分陌生,又似乎有些熟悉。她看著這樣的眼神,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還沒遇上李沉舟的時候。那時她還是王侯之家的小姐,某個夏天,她的貓走丟了,滿府的人都在手忙腳亂地找貓,之後,她在府邸門前看到了一個被家丁毆打的小乞丐……
一個神志不清,一個憂思悵惘,蘇芒卻還沒跟著犯傻。她又看了李沉舟一眼,在柳隨風說出任何覆水難收的話之前,用真氣封了他的啞穴。
碧落天的限制僅在她進入時隨身攜帶的藥物,之前贈送出去的不在其內,權力幫的藥王早就死在她手上,她只能把希望寄託於趙師容還留著藥。柳隨風的運氣實在不錯,可他不死,就要繼續在權力幫待下去,她終不能看著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吐露對趙師容的痴心妄想。
斷臂不能重生,但骨骼肌肉血管可以接續,現在她只期盼這種傷勢也會被判斷為內傷,否則,她真的沒有當場做外科手術的信心。
手中斷臂尚有餘溫,蘇芒凝神止息,以極快的速度將斷臂與創口對上,順手將碧靈丹送進柳隨風口中。
懷裡的身體抽搐了一下,丹藥生效時,經常伴隨著劇烈的疼痛,這正是藥效如常的表現。她靜靜看著柳隨風蒼白的臉回覆血色,身體慢慢暖了起來。不再是被先天真氣強行維持的運轉,生命力已經回到了他身上。
她左手輕託著的斷臂也陡然有了溫度,與身體連線起來。唯一可惜的是,他臉上的爪傷並無恢復的跡象,很可能被判定成了純粹的外傷。不過柳隨風並非靠臉來名震黑道,等強制任務結束,她託人把外傷藥送回來,也算對得起他。
她忽然揚起頭來,對李沉舟笑道:“之前我欠你們一條命,現在總算還清了。”
李沉舟面上難掩驚異,他震驚於活死人肉白骨的畫面,也忍不住去想柳隨風將藥送給趙師容的內情。蘇芒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只是莞爾一笑。
柳隨風猛地睜開眼睛,翻身坐起,目光清明如昔,全無之前奄奄一息的模樣。可他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便看到了蘇芒含笑的臉,聽她笑吟吟地道:“對不住,麻煩你先睡一下。”
她纖細的食指閃電般伸出,重重點在柳隨風睡穴上。
僥倖逃得性命的唐家人不敢再招惹李沉舟,已經走得乾乾淨淨。唐方本來和趙師容一起趕到,只因立場尷尬,還未和蘇芒打招呼,就被逃命的叔叔和堂弟一併帶走。靈堂裡除了死人,只剩下權力幫的自己人。
蘇芒輕輕嘖了一聲,頂著所有人意味不明的目光,抱著柳五站起來,走到李沉舟身前,雙臂向他一伸,笑道:“拿去,我要走了。”
李沉舟略一沉吟,竟然不接,道:“姑娘身上有傷,可否等五弟醒來之後再走?”
他話說得很是客氣,但蘇芒對他怎麼會有好臉色,訝然笑道:“李幫主這話說得好笑,我若想等他醒來,何必點他穴道?拿去!”
她雙臂一振,將柳五拋向旁邊站著的刀王兆秋息。兆秋息大驚,急忙伸手接住,他對柳隨風的敬畏不下於對李沉舟,臉色竟微微泛白,一副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模樣。蘇芒倒被他逗笑了,擺了擺手道:“他又不會爆炸,不用這麼小心……趙姐,蕭秋水他們如今身在何處?”
趙師容低聲道:“之前在莫愁湖,他本來……他本來說要來,不知道為什麼還沒到。”
蘇芒皺了皺眉,心想蕭秋水知交滿天下,神州結義又是個規模不小的組織,總不至於打聽不到訊息。她不欲和他們多說,便點了點頭道:“多謝。貴幫還有要緊事要處理,我逗留不便,就此告辭。”
她不久前還力戰不退,人人都當她是權力幫的好朋友,現在卻把關係撇的一乾二淨,想來無非是因為柳隨風的話。此事內|幕涉及到幫主、夫人和總管,並無一人敢觸這個逆鱗,呆看著她身形展動,流雲般飄向門外。
然而,偏偏有一個人,突然攔在了她與門之間。
劍光一閃,蘇芒長劍出鞘,遙指著李沉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