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貴無瑕的少年垂首斂目,細長的指尖摩娑著白瓷杯壁。
他怎會不知帝王是何用意?又怎會不知她是何用意?只道是,親耳聽到內心的痛苦遠比想象來得大。
她恨他,她說曲家的人這輩子決不原諒!
曲聆水看著白瓷杯底沉澱的一點褐色,舌尖不覺苦色漫延。
而後,他終於等到了帝王的下文:【鳳流殤,此人……不得不防。】
這方是,帝王與他密談的重點。
崇明,終於要連自己的侄兒都不放了麼?
夜愈深沉,小樓之上由敞開的軒窗中灌入的夜風悽愴嗚咽。
他仰頭飲盡了杯中殘液,喉間頓時騰起一股灼熱感。然而那清冷的容顏,卻並未因此而染上絲毫熱度。
清冷月華只映得少年頰如冷玉,瞳若深潭。
“公子,夜深露重您休息罷?”毫無意外的肩頭上又多了件外套,頓時抵住了寒夜的冷意。
曲聆水不動聲色的攏緊身上的外套,突然道:“下次,不用把藥放在酒裡了。放桌上便好,我不會忘的。”
“是。”
曲聆水突然轉身直視對方的臉,或者說那只是一個鐵製的面具。但那雙眸子,卻是亮得驚人。身形雖高大,卻不免顯青澀得讓人辨不出年紀。
許久,他輕且淡的問了一句:“你現在後悔嗎?”
黑衣人徒然一驚,開口才發現竟是處於變聲期的少年:“不,界錯不後悔!”
他淡笑:“那便是曾經後悔過了?”
“不!界錯從不悔!”黑衣人急道。少年尖細的嗓音裡,混合了變聲期屬於成年男子才有的厚重:“若不是您的話,界錯早已不知屍埋何處!”
“可我總在想……”他細瘦的指撫著杯壁,口氣一如清酒般淡漠:“某些時候也許活著不比死了好。”
聞言黑衣人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忙跪到地上扣頭不止:“不!您千萬不能這麼想!您是這天下第一人,肩負大湘的將來!界錯死不足惜,可您不一樣!您是天下人的公子!”
他是……天下人的?他不是自己的?
他攤了手心看,紋理細碎。
這手、這足、這身子……無一不是聽他使喚。
他怎麼,就不是自己的了呢。
曲聆水突然失笑。
蜿蜒而曲折的命理線旁枝細碎,正是命途多桀。到了掌心,竟是戛然而斷!師父曾說,他命裡多難一生坎坷。且應了這命理,縱是他師父魚玄機也只參透了一半的天命。
那時魚玄機摸著花白鬍子,連連嘆氣:明明命裡劫數難改,偏卻是肩負大稷之人啊。
啊,是了。是他的命。
他的命,不是他的。
竟是如此諷刺!
他默默收了掌心:“罷了,界錯你想太多了。忘了公子方才說的罷。”
聞言界錯方敢立起身來,只是表情仍兀自驚疑不定:“公子……那,五日後的圍獵您當真去得?您的身子……”
正努力地試圖尋找更適當的措辭,界錯一抬頭卻見那清雋的少年人只是輕擺了擺手。
“公子?”
“界錯,我們有客人到了。”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小樓閒庭的草木叢中傳來一陣衣料悉倏聲。
今夜,果真是個不平靜的夜晚啊。
流殤天下 【卷一】 第七章
深夜造訪天策府的——
便是眼前這夜闖民宅,卻仍一襲紅衣張揚得毫不知低調為何物的鳳某人。
全不將自己當做外人,鳳陵王爺十分自然的取過桌上的瓷杯為自己斟了酒。頭一仰悉數落入口中,由衷嘆道:“不愧是天策府,如此美酒當稱的上是極品!”
酒液潤澤後,本就魅惑的唇線更是帶了股魅意。鳳陵的少年王爺一副夜闖民宅順帶蹭酒喝的醜惡嘴臉,卻偏偏是驚人般雷打不驚的儀態萬千。
一旁,曲聆水見竟有人拿千金難得容華醉做解渴的茶水倒也不怒。頓了頓,只幽幽開口道:“鳳王爺既知天策府第一美酒容華醉……想必亦知,天策府使毒的手段也是一等的吧?”
“什、什麼?小聆莫非想說……”鳳某人正飲得盡興,聞言動作一僵立時聲淚俱下地控訴:“小聆你居然、居然給本王下毒麼?小聆你怎忍心啊?”
曲聆水白眼一翻:“喔,那真是對不住了。曲某素日裡閒來無事,就有點往酒菜裡隨手扔點東西嗜好。不過請王爺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