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奴隸主。他暴虐、狂躁,喜怒無常,嗜殺成性。他從沒有安靜地聽部屬彙報的時候,聽了三五句話後,便離開座椅,四處走動。讚賞的時候,他大笑,用粗魯的話誇獎,用腰刀戳一大塊肉遞過來,用大碗盛酒逼著彙報的人一口喝下去。惱怒的時候,他大罵,拍案摔碗,凶神惡煞地衝到對方面前,擰臉上的肉,扯頭上的辮子,狂怒時甚至用馬鞭抽打。部屬們與他談話,常常心驚膽戰,無論說得好壞,他的反應都使人難以接受。陳國瑞卻不怕他,哪怕他用馬鞭死勁地抽打時也不怕。陳國瑞掌握了僧格林沁的特點,有辦法使他很快轉怒為喜。可是今天,陳國瑞第一次坐在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總督面前,心裡卻有點發毛了。這種冷峻的陰森的氣氛,把他的心壓得沉沉地,他不知道這個始終紋絲不動、一言不發的曾大人,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發生在長溝集和濟寧城內劉、陳兩軍的兩次大械鬥,在陳國瑞來徐州之前,劉銘傳便已經搶先派人稟告曾國藩了。對這場內部械鬥的處置,曾國藩已有初步考慮。他在聽陳國瑞訴說的同時,便在將雙方的狀詞予以比較、對照、核實、鑑別,心裡已基本明朗了。
劉銘傳為人倨傲,自恃淮軍有洋槍洋炮裝備,目中無人。這些事實,曾國藩是清楚的。但淮軍與他關係親密,又是這次剿捻的主力,且劉銘傳謀勇兼備,在淮軍將領中堪稱第一,何況又是陳國瑞先帶兵殺人搶槍,曾國藩不能過多指責劉銘傳。作為由太平軍投誠過來的僧格林沁的部下,曾國藩對陳國瑞早抱有成見,又親眼見他人物鄙陋,舉止粗野,遂從心裡厭惡,接見時的陰冷表情,便是有意給他以壓力。曾國藩極想痛斥陳國瑞一頓,甚至將陳杖責一百棍,趕出徐州,但他沒有這樣做。陳國瑞畢竟是個不可多得的戰將,他手下的人馬亦能征慣戰。現在正是要他出死力的時候,豈能讓他太下不了臺!何況自己奉命節制直隸、山東、河南三省兵力,這三省的兵力不是綠營,就是旗兵,相對於湘軍淮軍來說,都不是自己的嫡系,心中已存戒備,倘若過分偏袒劉銘傳而指責陳國瑞,會讓他們產生兔死狐悲之感,不利於剿捻大局,若再由哪個心懷敵意的御史藉此大作文章,那就更糟了。想來想去,曾國藩決定先對陳國瑞採取以安撫為主的策略,不過他知道,對這種人的安撫,必定要在敲打之後才能起作用。
“陳將軍!”待到陳國瑞說完後,曾國藩不冷不熱地叫了一聲,“貴軍跟銘軍械鬥之事,本部堂早已知道。劉銘傳那裡,我已嚴厲訓斥了,並命他立即撤出長溝集,到皖北去剿捻。”
陳國瑞正在暗自得意的時候,卻不料曾國藩的語氣變了:“不過,本部堂要對陳將軍說句直話,這次械鬥是你挑起的,你要負主要責任。”陳國瑞張口欲辯,曾國藩伸出右手來,威嚴地制止了。“本部堂早在駐節安慶時,就已聽到不少人說你劣跡甚多。這次督師北上,沿途處處留心查訪,大約毀你者十之七,譽你者十之三。”
“那些龜孫子都爛嘴爛舌地胡說些什麼?”陳國瑞氣了,一時忘了分寸,露出往日對待部下的態度來。
“陳將軍,與本部堂說話,你要放尊重些!”曾國藩輕蔑地盯了陳國瑞一眼,處州鎮總兵的氣焰立即矮了下去。
“你耐著性子聽我說完。”曾國藩左手梳理著長鬚,右手的中指和食指輕輕地敲了兩下桌面。“毀你者,則說你忘恩負義。當初黃開榜將軍於你有收養之恩。袁帥欲拿你正法時,黃將軍夫婦極力營救,才保下你一命。但你不以為德,反以為仇。”
陳國瑞背叛太平軍投靠清軍之初,被黃開榜所收養,改名黃國瑞。後來他脫離黃開榜,改換門庭,便恢復原姓,並根本否認曾做過義子一事。曾國藩一開口便抓住他這段舊事,弦外之音在指出他是個降人。這是陳國瑞發跡後竭力掩飾的瘡疤。他心裡很不好受,但又不能分辯,只得漲紅著臉聽著。
“毀你的人,還說你性好私鬥。”
“這是誣衊!”陳國瑞終於找到了發作的突破口。
“誣衊不誣衊,你先不要大喊大叫,本部堂重的是事實。在壽州時,你與李世忠部下大打一場,殺死人家兩個記名提督,有這事嗎?”
陳國瑞不做聲。
“在正陽關,你捆綁李顯安,搶鹽五萬包。在汜水時,你與運米船隊口角爭吵,便調兩千人來,大打出手。若不是知縣叩頭苦求,那一天不知要死多少船商。這些事都有嗎?”
陳國瑞暗暗吃驚:這些陳芝麻爛穀子怎麼都給他撿到了?陳國瑞不敢否認,只能無力地自我辯解:“搶鹽是為了發餉,調軍隊原就是為著嚇嚇那些不法